祭天坛的风,呜咽着卷起她的衣角,也卷走了那十二岁孩童最后一丝属于这个世界的温度。她沉默地转身,一步步走下那象征神圣与荣耀的玄玉石阶。每一步,都像踏在命运冰河的裂痕之上。
身后,是神明编织的华丽牢笼,和笼中无知无觉、向她投来嘲笑目光的鸟雀。
前方,是漫长无光、唯有她一人独行的荆棘之路。
十年。
寒来暑往,王朝的宫阙在日升月落中依旧巍峨,权贵的盛宴在丝竹管弦里轮番上演。十年光阴,足以让“祭坛白丁楚昭”这个名字彻底沦为帝都权贵圈中一个久远的、供人茶余饭后嗤笑一声的谈资。楚家,那个曾经显赫一时、却因她而蒙羞的家族,早已将她遗忘在某个偏僻冷寂的角落,如同丢弃一件彻底无用的废物。
然而,无人知晓,在这座庞大帝国的心脏——天都城,最繁华也最鱼龙混杂的西市深处,悄然崛起了一座不起眼的建筑——“天机阁”。阁楼不高,隐在成片的商铺之后,乌木门楣上悬着一块素雅的牌匾,字迹清逸,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疏离。
阁主“星隐”,无人知其来历,只知其占星卜筮之术通玄,言出必中,深不可测。她总是隐在重重纱帘之后,声音清冷,语速平缓,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
此刻,重重素纱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帘后,楚昭端坐于一方古朴的檀木案几之后。十年岁月磨去了她脸上的稚气,沉淀下一种冰玉般的清冷。她穿着最素净的月白长衫,墨发仅用一根乌木簪松松挽起。案上别无他物,唯有一盏清茶,几卷泛黄的古籍,以及一面边缘带着奇异焦痕、镜面却异常清亮的小巧铜镜——溯光镜。
她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铜镜边缘那圈焦痕,冰凉粗糙的触感传来。这是十年来,她耗费无数心力,从早已湮灭的古战场遗迹深处寻回的第一件神器碎片。它残破不堪,却依旧保留着一丝回溯光阴碎片、窥探因果脉络的伟力。正是靠着它,结合她那双能看穿虚妄的“真视之瞳”,她才得以在错综复杂的命运乱流中,精准地捕捉到那些指向最终目标的“契机”,编织出令人信服的“神谕”。
“阁主,”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风尘仆仆气息的声音在纱帘外响起,“镇魂鼎碎片的下落……有眉目了。”
帘外人影模糊,是楚昭十年前在流亡路上救下的乞儿,如今已成为她最隐秘的利刃之一。他递进来一张薄薄的皮卷,上面用暗语勾勒着复杂的路线图和一个地名——北境冰渊,玄蛇之巢。
楚昭的目光在“玄蛇之巢”四字上停留片刻,眼底的金纹极其细微地一闪而逝。冰冷的画面碎片掠过脑海:盘踞在万载玄冰深处的巨蛇、被冻结在蛇窟深处的青铜碎片、以及……碎片上散发出的、与祭天镜深处猩红丝线隐隐对抗的微弱清光。
“知道了。”她的声音透过纱帘传出,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备船,取‘玄冰魄’三颗,‘赤阳砂’一斤。让‘霜刃’的人三日后在冰渊外围接应。”
“是。”帘外人影无声退去。
楚昭端起早已凉透的清茶,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镇魂鼎,传说能镇压魂灵、稳固本源,是斩断那猩红枷锁的关键之一。玄蛇之巢……凶险万分。但再险,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