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市穹顶之下,爱情被具象成悬在空中的透明粒子。

我耗尽积蓄只为凑足十分钟的见面费,站在广场中等待恋人降临。

她的情感粒子缓缓降落,被我捧在掌心。

可时间只够我看清她粒子中那句“我想你”,便开始消散。

系统警告:续费窗口已关闭。

最后一次,我将粒子按在胸口,任自己所有记忆化作星光升空——

城市网格之上,凝聚出史无前例的巨大心形光影。

人们终于看见,那份被天空吞噬的爱。

霓虹的污血在摩天大厦的伤口里静静流淌,夜空中悬垂的巨大穹顶,像一口倒扣的铅灰色巨碗,碗底刻满冰冷的幽光网格。空气是凝滞的、稠厚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废铁生锈的味道。而我脚下的这片空地,被冷漠高楼的峡谷挤压得只剩下一小片绝望——汇流广场。这是城市的心脏,也是情感的刑场。

广场中央悬浮着几粒微光,幽微地忽明忽暗,像即将溺毙于黑暗潮水中的萤火虫。那就是被囚禁的爱,具象化成漂浮在囚笼里的透明粒子。只有这里,人们才能在短暂的付费窗口期内,艰难地抓住一点属于自己情感的、脆弱的投影。

口袋里的余额卡,冰冷而单薄,记录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累积:整整三百七十四个循环日,吞咽冰冷的营养膏代替食物,每一次呼吸都计算着微尘的配给额度,每一个无光的夜晚用以劳作和攒积——所有的一切,只为此时此地,那渺茫的十分钟窗口。

时间逼近得如同绞刑绳在收紧。我踏入广场中心预留的光圈,脚下的指示灯骤然亮起刺目的蓝光,将我的影子死死钉在地上,如同待宰的牲畜确认标记。一道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像手术刀直接剐过脑膜:【账户识别确认。服务项目:情感粒子释放。释放对象:ID:林晚。时限:十分钟。当前扣款开始……】

视野中右上角开始跳动着猩红的倒计时数字:10:00… 9:59… 9:58……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清晰的碎裂声,那是我的生命在流逝,是我为“爱”这个奢侈品支付的绝望货币。

空气仿佛忽然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向地面。广场上方无尽的铅灰穹顶上,一粒几乎难以察觉的小点,正挣脱网格的束缚,穿过凝固的夜色,缓慢地、决绝地向我降下。

来了。是她。

我的心脏骤然失去了跳动规律,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揉搓。世界只剩下她下坠的轨迹。

那粒子触碰我急切张开的掌心时,意料之外的灼热瞬间燎过神经。粒子内部,光影凝聚、成形——是她。一个微小到只能用全部心灵去感知的林晚:蜷缩着,仿佛漂浮在我掌心这一捧方寸之地的宇宙中央,长发如微雕的丝缎,铺散在同样微缩却无比清晰的苍白脸颊旁。一种令人窒息的、虚幻与真实揉杂的脆弱感,灼痛了我的眼睛。

“小晚……”喉咙里滚出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粒子内部的影像随之轻微荡漾起来,她像是听到了声音的波纹,原本低垂的眼睫吃力地抬起。那一瞬间的“对视”,穿透了维度与冰冷的现实壁垒,直刺灵魂。她的眼神——浓缩了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濒临断裂的微光——如同濒死的小兽在荒原上最后一眼的回望。巨大的悲伤和一种濒临疯狂的渴望,在她微渺的影像眼眸中翻滚、沸腾。嘴唇艰难地颤动,形状被粒子无限放大到我眼前:无声的口型,却比雷霆更清晰地轰击着我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