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什么商业并购,不会说那些虚伪的场面话,但他会在我被家族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时,带我去看凌晨机场起落的航班,告诉我世界很大;
他会笨拙却真诚地记住我所有的小喜好。可在我父母和姑姑眼里,他最大的、不可饶恕的“原罪”就是——平凡。
“他……” 我强迫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手指却无意识地抠紧了杯壁,“在进行封闭式飞行训练,是学校的硬性规定,非常重要,请不了假。” 我试图解释,飞行员的职业特性。
“哦,飞行员啊。” 姑姑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像蘸了蜜的软刀子,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居高临下的轻蔑,“听起来是挺体面,翱翔蓝天嘛,浪漫。不过……终究是个高级打工仔。”
她抿了一口酒,目光转向光芒万丈的舞台中心,语气陡然变得语重心长,却字字如针,“净云啊,不是姑姑要泼你冷水。你现在还年轻,谈朋友更要擦亮眼睛,眼光放长远!看看你表姐,”
她扬了扬精心修饰过的下巴,指向那个被众星捧月的方向,“这才是真正聪明的选择!门当户对,强强联合!这才是真正给我们姜家增光添彩,才是对得起你爷爷的栽培和家族的期望!你爸妈对你寄予厚望,不是让你被那些不切实际的‘爱情’冲昏头脑,随便找个普通人家的小子就糊里糊涂嫁了的。你要想想你自己的前途!想想你未来在家族里的位置和分量!想想你能为这个家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助益!”
姑姑的话,像淬了剧毒的针,一根根精准地扎进我最脆弱的地方。
站在她旁边的爸爸虽然没有直接附和,但那沉重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压力。
妈妈也适时地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忧虑、规劝,还有一丝……让我心寒的认同。
前途?位置?分量?助益?
这些冰冷的词汇,像一座座无形的大山,瞬间压垮了我心中那片名为“李顺熙”的、小小的、充满阳光的草坪。
在他们精心构建的价值体系里,我的快乐、我的感受、我选择的那个让我心跳加速的人,都轻如鸿毛,抵不上“门当户对”四个字的万分之一重。
“我知道了,姑姑。” 我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晃动的金色液体,低声应道。
除了这句苍白无力的话,我还能说什么?反抗吗?在表姐姜柚一这场用“荣耀”编织的、盛大无比的婚礼面前,任何个人的反抗都显得那么可笑和不合时宜。
胸口憋闷得厉害,我急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祝福”圈。
借口去洗手间,我端着几乎空了的酒杯,像一尾缺氧的鱼,艰难地穿过华丽而拥挤的人潮,只想找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喘口气。
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窗边,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开了一小片相对安静的阴影区域。我刚想靠过去,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窗帘的厚重褶皱旁,一个身影静静地倚着冰冷的玻璃幕墙。他穿着剪裁极佳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气质卓然。
然而,与这身昂贵行头格格不入的是——他头上扣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脸上戴着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和一副宽大的墨镜,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像生怕被一丝光线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