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暮色中流淌,最终汇聚成一条被遗忘的后巷。雨水开始落下,冰冷地砸在苏晚霞单薄的肩头,渗进骨髓。她怀里那张轻飘飘的诊断书,却重得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在心上最柔软的地方。林晓声,她十四岁的女儿,名字后面跟着一连串冰冷的医学名词和那个刺目的“晚期”。
“妈,我喘不上气……”女儿傍晚时蜷缩在病床上,小脸苍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钝刀在割苏晚霞的心。医院的白墙和消毒水气味筑成绝望的牢笼。她攥紧那张薄薄的纸,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雨水顺着她凌乱的发梢滑落,混合着滚烫的泪,在脸上冲开冰冷的沟壑。
巷子深得像没有尽头,潮湿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令人窒息。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双腿沉重得如同灌铅时,一点昏黄的光晕刺破了浓稠的黑暗。它来自巷尾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门楣上悬着一块被岁月侵蚀的木质牌匾——“渡厄斋”。字迹古拙,边缘模糊,在雨水冲刷下透出一种不祥的温润感。没有招牌,没有橱窗,只有门缝里漏出的那缕昏黄光线,如同深渊里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无声地邀请着迷途的灵魂。
门轴发出艰涩悠长的“吱呀——”声,像一声沉重的叹息,划破了巷子里粘稠的寂静。门内涌出的空气带着奇异的味道——干燥的旧书页、陈年的檀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时间本身沉淀下来的冷冽气息。店内空间逼仄,光线昏暗,无数排高耸至天花板的木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挤满了这个空间。架子上塞满了形态各异的物件:蒙尘的瓷瓶、黯淡的首饰盒、卷起的泛黄字画、甚至还有几件式样古怪的金属器械,在幽暗中闪着微弱的、难以名状的光。它们拥挤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无数个被典当的故事和人生片段。
最深处,一束孤零零的光柱从天窗落下,精准地笼罩着一张巨大的、暗沉如铁的柜台。柜台后,一个男人隐在更深的阴影里,只露出搭在台面上的一双手。那双手异常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玉石般的冷光,仿佛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苏晚霞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踉跄着扑到冰冷的柜台前。铁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入皮肤。她抬起头,看向那片浓重的阴影,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救…救救我女儿…林晓声…她…她快不行了…”
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如同羽毛落地的“嗯”。那双手的主人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依旧看不清面容。“代价?”两个字,平淡无波,没有任何起伏,却像冰锥凿在苏晚霞的心上。
代价?她有什么?一套还在还贷的蜗居?一份朝不保夕的超市理货工作?她猛地想起女儿小时候,自己抱着她在小小的阳台上哼唱摇篮曲,女儿咯咯笑着,小胖手去抓她喉咙的震动。想起女儿无数次仰着亮晶晶的小脸说:“妈妈,你唱歌真好听,像百灵鸟!”
“我的…声音!”苏晚霞脱口而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我天生嗓子好,清亮,唱歌…唱歌能让人落泪!这够不够?拿去!都拿去!只要我女儿能活!”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而拥挤的店里激起微弱的回响,带着哭腔的嘶哑,却依旧能听出那曾经被赞誉过的清越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