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是手机屏幕那刺眼的白光，像针一样扎进我模糊的瞳孔里。手指还机械地重复着上滑的动作，一个接一个的短视频片段——猫狗打架、美女跳舞、土味情话、不明所以的鬼畜——在我脑子里搅成一锅黏糊糊的八宝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沉重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挣脱肋骨跳出来。膀胱憋得快要爆炸，可我的身体被钉在床上，连挪动一根小指头的力气都被屏幕吸干了。黑暗如同涨潮的海水，带着一种冰冷的窒息感，猛地漫过了我的头顶……
“嘶——”
我倒抽一口凉气，猛地睁开眼。喉咙干得冒烟，胸口憋闷得厉害，残留的心悸感还在突突地跳。天花板？不是出租屋那熟悉的天花板。斑驳的水渍勾勒出奇怪的形状，像是某种远古生物的化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男生宿舍特有的汗味、隔夜泡面汤的酸腐气、还有劣质烟草燃烧后的呛人余味。身下是硌人的硬板床，铺着洗得发白、印着模糊校徽的蓝格子床单。
我……没死？
“喂，张伟！你丫诈尸啦？睡个午觉跟渡劫似的，又抽抽又哼哼！”
一个熟悉又久远的声音炸雷般在耳边响起。我僵硬地扭过头。
下铺，老赵那张阔别多年的圆脸正对着我，腮帮子鼓囊囊地塞满了薯片，油腻的手指正笨拙地戳着一台……卧槽！
诺基亚N97！那个在2009年堪称土豪象征的侧滑盖手机！此刻它正被老赵粗壮的手指摆弄着，屏幕上，一条由像素点组成的贪吃蛇，正在狭小的黑白格子里笨拙地扭动身躯，努力追逐着下一个光点。
“老赵？”我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
“废话，不是老子是谁？”老赵头也不抬，注意力全在那条像素蛇上，“赶紧的，起来嗨！下午老李头的课要点名，去晚了等着挂科吧！”
2009年？诺基亚N97？贪吃蛇？老李头那门能把人活活讲睡着的《数据结构》？
这几个关键词像生锈的铁钉，狠狠凿进我混沌的脑子里。一股荒谬绝伦、却又带着巨大电流般的狂喜猛地窜遍全身。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个诺基亚称王、3G网速慢如蜗牛、大家还在玩QQ农场偷菜的远古时代！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动，比刚才猝死前还要猛烈一百倍！不是濒死的衰竭，而是某种滚烫的、几乎要冲破皮肉的巨大能量！我猛地从硬板床上弹坐起来，动作之大，把整个铁架子床都带得吱嘎乱响。
“操！张伟你发什么癫！床要塌了！”对面床铺的瘦猴，本名侯亮，被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不满地嚷嚷着。
我大口喘着气，视线扫过宿舍里几张年轻而熟悉的脸——老赵、瘦猴、还有正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听MP3的书呆子王鹏。他们都活生生的，带着2009年特有的那种……未经世事打磨的清澈（或者说傻气）。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像火山熔岩般在我喉头翻滚。
“兄弟们！”我声音发颤，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和疯狂，猛地举起手臂，指向老赵手里那台还在运行贪吃蛇的N97，“看见没？看见那玩意儿没？”
所有人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演讲”镇住了，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像看一个突然闯入精神病院的患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