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看到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揭穿后的沙哑,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他不再掩饰,那只“光之手”重新抬起,轻轻一挥。身后悬浮的操作界面再次亮起,但这次不再是复杂的控制光点,而是投射出一幅极其震撼的全息影像:

一片无垠的、深邃的宇宙背景。中央,一颗巨大的恒星。但它已非壮年时炽烈的金黄或白炽,而是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迅速衰败的暗红色,表面布满了巨大的、如同溃烂疮疤般的黑子。恒星周围,环绕着三颗行星的模糊轮廓。其中一颗,被特意标记出来,放大。星球的影像上覆盖着密密麻麻、令人心惊的数据流——大气成分剧变,氧含量断崖式下跌;地表温度曲线如同失控的过山车,剧烈震荡;代表生物信号的微弱光谱,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大面积熄灭、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影像旁边,浮现出几行冰冷的通用语文字:

【星语者母星系:“光之摇篮”】 【主序星“长者之心”进入不可逆的急速红巨星衰变期】 【生态行星“新叶”(唯一宜居星球)预计彻底死亡时间:T-标准星际年3.7年】 【光之摇篮全体文明生存概率评估:低于0.003%】

“这不是‘尝试’,蕾雅。”阿列克谢的声音带着星语者特有的、震颤灵魂的共鸣,低沉而痛苦,穿透了他的人类投影,“这是……绝望中的最后一线生机。为了‘新叶’上,最后的星群。” 他的人类投影抬起手,指向那颗被标记的行星,指尖微微颤抖,“常规的曲率通讯……太慢了。跨越这数万光年的深渊,信号到达时,留给他们的可能只有冰冷的墓碑和辐射尘埃。我们……需要一种超越光速的呼唤。”

蕾雅站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四肢百骸瞬间僵硬冰冷。眼前那垂死恒星的影像,那代表生命熄灭的冰冷数据流,像沉重的铅块坠入她的胃里。她看着阿列克谢,看着他人类投影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孤注一掷的决心。星语者没有泪腺,但那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沉重悲恸,却比任何泪水都更猛烈地冲击着她。

“超光速通讯……”她喃喃道,声音干涩得厉害,“《和平基本法》第一附加条款的核心禁忌……被发现,就是叛族罪!”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我知道!”阿列克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他的人类投影猛地向前一步,光影剧烈波动,“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议会那些老家伙,他们把‘和平’两个字刻在骨头上,刻成了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恐惧!他们宁愿眼睁睁看着整个星群在沉默中消亡,也绝不肯碰触任何‘可能引发猜忌’的禁忌!” 他指着那颗垂死的星球影像,指尖凝聚的光点因激动而明灭不定,“可那上面!蕾雅,那上面不是冰冷的石头!那是‘晨曦之歌’,是教会我第一个人类音符的导师!那是‘磐石之影’,在我第一次精神共振失控时用他的本源光稳定了我!那是千千万万和我们一样,会笑,会痛,会为了一个孩子的诞生点亮整片森林的同胞!他们现在就在那里,感受着阳光一点点变冷,空气一点点变得无法呼吸!而新伊甸的议会大厅里,还在为贸易配额的微小波动争论不休!这算什么和平?这是用整个文明的灭绝换来的、虚伪的苟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