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在等乐平县主到来,但乐平县主的马车来得比他们料想中要慢些。林方季被两个舅舅叫出去问了几句最近的学业,又回到花厅后的小隔间,乐平县主还未到南家。
前世的是非对错,南烛其实不太想去细究,但看到林方季在自己眼前晃悠,总不太舒服。看到林方季,不止让南烛不住地想起前世,更让南烛有些分不清前世和今生的恍惚感。
然而林方季见南烛还是一副不愿看到自己的模样,偏要坐到她身旁去。他微微俯身,温和地看着南烛,眼神里有诸多不解:“阿烛,你今日为何不理我?可是我哪里对不住你了?”
避无可避,南烛终于转过头看他。林方季温润如玉,又少年得志,任谁看了都会赞一句风姿潇洒,就如此时他看着南烛时,双眸清澈明净。
是了,这时候林方季还不知道,姑母为他安排了一位表妹为妻。林方季前两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南家跟着两个舅舅读书,和舅家的三位表妹都甚是熟悉。正因如此,南烛今日对他的态度不同往日,他立刻便察觉出来。
在林方季娶南烛之前,他确实也是一位好兄长。
“没有,我……昨夜没睡好,精神不济而已。”
南烛找了个由头,想尽快应付完林方季。奈何林方季关心这个失去母亲的表妹,非要问她为何睡不好:“可是心里有事才无法安睡?”
“并无,多谢表哥关心。”让她睡不好觉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少年,南烛不想与他多说,转头就和林琅说起女儿家的话来。
林方季不好再听,于是只能担忧地看了看南烛后作罢。
好在这时,终于有小厮来报,乐平县主的马车即将到了。于是众人纷纷起身,整理衣裳,到院门口迎接。
不怪南家如此隆重,乐平县主是有正经封号的县主,其父是大名郡王,而南家的南书铮南书森两兄弟,虽都是进士出身,南书铮还曾是探花郎,但两人刚结束丁忧,还未正式得到起复。
两厢对比之下,能迎来县主亲临,确实是南家的荣幸了。
在院门处等了不到一刻钟,众人终于看到乐平县主的马车缓缓行来。马车停在南府外,先从马车上下来的钱塘和婺州两知府的夫人,最后下来的才是乐平县主。
钱塘知府算是乐平县主的媒人,正是在他举办的宴会上,回京路过钱塘的乐平县主见到刚出了孝出来走动的南书铮,才起了心思。
然而乐平县主不是忽然心血来潮,而是源于十年前,在汴京御街上的惊鸿一瞥。
那时乐平县主二十岁,早已嫁作人妇,然而夫君满身铜臭味,面目丑陋,她实在不想看到他那张脸,于是回京城散心。正巧赶上那年的新科进士游街,最打眼的自然是头戴御赐名花的状元、榜眼、探花。
三人骑马游街,每个人都意气风发,然而其中最惹眼的不是状元,而是探花郎。人都说探花郎不止文章做得好,也要相貌好,这话大多时候都不是作假。
那年的探花郎正是二十六岁的南书铮,面如冠玉,年轻俊朗,帽上簪花,称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
一路上,乞丐艺妓们也更青睐他,争着去扯他头上的簪花,把他拉扯得面红耳赤,窘迫异常。
乐平县主在沿街的酒楼上看了他一路,直到他骑着马过了朱雀门,身影被高大的城墙挡住。
那时乐平县主有夫有子,南书铮也有妻有女,乐平县主只能暗暗在心中叹气。然而世事无常,十年后,乐平县主死了丈夫,而南书铮也没了夫人。几乎是在看到南书铮的第一眼,乐平县主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便立刻苏醒了过来。
一旦下定决心,乐平县主的行动力惊人。她先是向作陪的钱塘知府夫人打听南书铮,而后又立刻修书给父亲大名郡王。
乐平县主的第一段婚姻并不算光彩,所嫁之人既非她所喜,也非位高权重。那时候的大名郡王还不是郡王,只是一个落魄到连表面排场都撑不起来的皇室宗亲。乐平县主下嫁,完全是为了家族,她几乎算是把自己卖到了章家,全无县主的尊严。
章家想借乐平县主之名为自己的家族抬轿,而大名郡王可以获得巨额金银,两家各取所需,唯有乐平县主什么都没得到。
利用大名郡王的愧疚,乐平县主以雷厉风行的手段给自己重新定下了婚姻。
乐平县主是想要和南书铮好好过完下半生的,因此一下车便快走两步亲自扶起下拜的林氏:“老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说完,又叫南家一众人起身,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南府院中。
这次来南家,乐平县主是打着仰慕南家诗书传家的家风,还有看望林氏的名义来的,因此进府稍坐后,便被林氏领进了后院。
至于南书铮南书森兄弟,则是在前院招待陪同乐平县主前来的婺州知府。
南府后院,林氏要让乐平县主坐上座,乐平县主推脱一番后终是坐了。一阵寒暄后,乐平县主给南家一众女眷送上见面礼。
这种场合,自然有长辈招待乐平县主,南烛姐妹几人便坐在下首垂头做认真听讲的乖顺状。
乐平县主给众人的礼物都是上好玉镯一对,唯独到了南烛这里,除了一对碧绿的玉镯,还有一枚通透白皙的玉坠子,雕成一只憨态可掬的卧兔模样。兔是南烛的生肖,乐平县主显然对南家人做了多番了解。
南烛见自己比其他人多了一份礼物,微微抬头看向正在与姑母南湛说话的乐平县主。
乐平县主察觉到,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柔慈爱的笑。
南烛愣了片刻,也微微一笑。
乐平县主实在说不上坏,前世南烛未能与她多相处,然而她其实从未忘记过南烛。两人一南一北,心力交瘁的南烛从未想过给汴京家中送年礼,乐平县主却年年不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