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烛是极貌美的,此时她病了一场,乌发素面,坐在乐平县主身边,如一朵被雨打过的栀子花,愈发显得娇嫩羸弱。

见章青岚像头小豹子一般冲进来,真到了跟前却盯着南烛不说话了,乐平县主下意识地皱眉呵斥他:“既来了,还不赶紧给姐姐赔罪?”

章青岚确实是来道歉的,他虽然不服乐平县主的管教,但那日见南烛被几条虫子吓得生了病,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无论如何,南烛都只是个柔弱的小姑娘。

然而面对乐平县主的呵斥和逼迫,特别是当着南烛的面,令章青岚觉得很没面子,逆反之心又立刻占据了上风。

他“哼”了一声,偏不道歉:“什么姐姐,我没有姐姐!是她自己胆子小,连虫子都怕!”

“你说什么?你又想挨板子了?”乐平县主一听,也火气上涌,立刻叫丫鬟去拿竹板来。

果然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儿子,不论身份如何高贵,都无法气定神闲。就如乐平县主,嫁进南府才短短几日,就把家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有心挑刺的林氏都不能说出什么不好来。

然而一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乐平县主便要怒气上头,打不得骂不得,又不知道如何管教。

乐平县主若在别处打章青岚,南烛自然不会多说一句,但此地是她的院子。南烛本冷眼旁观这对母子的对峙,见乐平县主似乎真动了气要打章青岚,才拉住她:“母亲不要动怒,岚哥儿还小,顽皮也是有的。您之前已打过岚哥儿,这会儿再打,他的手还如何写字?”

那日乐平县主亲自打章青岚的手心,确实打得狠了些。直到今日,章青岚的手心还有明显的红肿。

听南烛如此说,章青岚不自然地把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他看南烛在劝他母亲,而且也唤乐平县主母亲,嘴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自己的儿子如何能不心疼,在南烛的劝阻下,乐平县主重新坐下来叹气:“阿烛,你是姐姐,日后也替我好好管管岚哥儿,我是管不了了。”

她自己都管不了,南烛如何管得了这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乐平县主这不过是为了让章青岚融入南家,说的场面话。南烛也逢场作戏,宽容地看了一眼章青岚,点了点头:“母亲放心,我会看着些岚哥儿。”

“谁要你看?”说完,章青岚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方才南烛用看小孩子一样的眼神看他,让他觉得窘迫又羞愤。

乐平县主又叹了一口气:“前几日我还与你父亲说,要他好好管教一下青岚,不要他与你父亲一样高中探花,总不能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顽劣。”

“母亲放心,父亲教过林家表兄几年,听说把表兄教得不错,想必也能教好岚哥儿。”

林方季何止被教得不错,在前世,林方季后来还一举夺魁,高中了状元。虽然是林方季自己努力又有天赋,但南书铮教人应当也不错。

说起林方季,乐平县主也觉得南书铮很会教人:“你林家的表兄确实不错,听说去年就过了乡试,真是少年英才。”

林方季确实有才华,但不代表他有高尚品德。见乐平县主对林方季夸赞有加,甚至恨不得章青岚也如他一般,南烛有些后悔把林方季扯进来。

“是啊,所以母亲不必忧心,有父亲的教导,岚哥儿将来必错不了。”

被南烛宽慰之后,乐平县主果然松快了许多。她在南烛院中又坐了好一会儿,才被管事婆子叫走。

因为方才和乐平县主提起林方季,南烛心情不太好,饭没吃几口,就又睡下了。

睡了半晌午,好在终于没有再做梦,南烛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喝了茶后,便叫含笑把她看的书拿来。

南家一向诗书传家,到了南书铮这代,他和南书森都中了进士;再加上他们的父亲也是进士,已算得上一门三进士了。南书铮和南书森至今还没有儿子,但他们对南烛三姐妹的教导也颇为上心。

甚至把她们当作男孩子那般教导,寻常的《弟子规》之类不说,《诗》《书》,甚至《春秋》都教她们读。

因此南烛闲暇时候,也手不释卷,用书册来打发时间。

才看了几页,含笑又进来和她说话:“姑娘,夫人的父亲,大名郡王近日要回京了。方才夫人的娘家派人送了信和一车礼物进来,此时夫人院中的丫鬟婆子们都高兴得很。”

南烛闻言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书册。她记得前世也有这事,只是那时候她一心跟着祖母,对乐平县主这边不太关心。

只知道乐平县主进门不久,就与南书铮一同进了京,没想到竟这么快。

“大名郡王高升了?”

“是呢,听说是要调任京官了,其他的便不知了。”

南烛点点头,陷入沉思。前世她对自己之外的事都不关心,后来嫁给林方季,又被林方季的后院琐事缠得心力交瘁,无暇顾及其他。

她隐约听到过,大名郡王似乎和新帝关系亲厚,也正因如此,才能令大名郡王从落魄无名的宗室,在十几年间成为位高权重的郡王。

不过这些暂且都不重要,现在南烛要做的是,拒绝祖母,跟着乐平县主进京。

前世的南烛自从亲生母亲去世后,便依赖强势的祖母,总想要在祖母林氏的庇护下,蜗居在一隅,安稳度过一生。

然而前世的她,在祖母和姑母的庇护下,所嫁之人也是自小熟悉的表兄,仍没能过好一生,反而被困死在林家后院。

今生,南烛不想让往事重演,首先要做的就是,跟着乐平县主和南书铮去汴京,而不是跟着祖母寄居在叔父家。

到了黄昏,南烛被林氏叫去一起进夕食,席间林氏果然说起乐平县主和南书铮即将进京一事:“阿烛,你父母与母亲不日就要去汴京,依我看,你就跟着我,如何?乐平终究不是你的生母,你跟着她,我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