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距离钱塘还有半日的路程,吃了饭,歇息了片刻,南家众人便各自登车,继续出发。

过了严州,有一段山路,一次只能供一辆马车通行,路窄又不平。

南烛被马车颠簸得东倒西歪,含笑一手紧紧抓住车窗,一手护着南烛。过了这一段路,南烛已面色苍白地靠在马车里,手脚虚浮无力。

好在含笑身子强健,见马车渐渐平稳,她立刻翻出水囊喂南烛喝了一口水,又找出一颗梅子塞到南烛口中。

喝了水,口里的梅子酸甜生津,又过了一会儿,南烛才缓过来些,靠在含笑肩头喘气。

怪道祖母不愿出远门,光是坐马车这一项,就够累人。婺州到严州那一段,因才启程,还算不难熬。待出了严州,坐了大半日马车,路也时好时坏,多有颠簸,南烛在马车中早已腰酸背痛,虽有厚被子垫着,仍觉得浑身膈得难受。

南烛闭上双眼,想叫自己硬熬过这剩下的路程,却听车窗外传来章青岚的声音。

含笑掀起帘子一看,只见章青岚正骑在一匹马上,几个护卫在他身旁与他说话。

章青岚倒是生龙活虎得很,南烛掀开眼帘看了他几眼,有些羡慕他能骑马,不必在马车内受罪。

南烛看了他一眼,含笑便放下了帘子,章青岚却看到了她,打马来到南烛的马车边,敲了敲车壁:“阿烛,要不要骑马?”

听见他的声音,南烛叫含笑掀开帘子:“我不会骑马。”

“你出来,我带着你。”

章青岚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全然不觉他自己的话不对。南烛和他虽是名义上的姐弟,却终究没有血缘关系。更何况,就算两人是亲姐弟,这么大了,也没有共骑的道理。

章青岚还扒着南烛马车,神采飞扬地邀请南烛,南烛却摇了摇头:“你自己好好骑罢,我想睡一会儿。”

听她如此说,章青岚只好作罢,悻悻地丢开了手。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黄昏时到了钱塘江渡口。南烛从马车上下来时,腿脚酸软,全身几乎散架。

天色尚未变暗,钱塘江渡口却已灯火辉煌,整个江面被灯火照得波光粼粼。各色船只停靠在码头,有拉客的,也有拉货的,不论大小,船上都已早早点起了灯笼。码头上卸货的,装货的,背着包袱上船下船的,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还未到汴京,南烛已觉世间繁华,哪一处都比婺州更甚。

所有停靠在码头的船只中,最亮最大的自然是大名郡王的那艘。在它的衬托下,旁的船只都像小了数倍,可怜巴巴地挤做一堆。

大名郡王已在船上,钱塘地界的大小官员正在船上与他送行。乐平县主的马车一到钱塘江渡口,便有候在此处的王府下人上前去迎接南家众人上船,又是指挥着抬行李,又一面领着他们上船。

这次乐平县主记着要给南烛戴上帷帽,等含笑扶着南烛过去,她就叫她的丫鬟取出一顶帷帽戴她头上:“阿烛,此处人多,你戴上帷帽,免得被人看了去。”

南烛顺从地被丫鬟们围着戴上帷帽,跟着乐平县主往船上走。乐平县主这是说得委婉了,她自己都是不戴帷帽的,却专门叫南烛戴上。其实不是怕被人看了去,而是不想让南烛招惹到一些浪荡子。

乐平县主作为继母,能为南烛想到这些,着实算是有心了。

从婺州到钱塘,整整行了一日的路,章青岚的精神却好得惊人。他下了马车之后,左看右看,又蹿回到乐平县主身边。见南烛戴着帷帽,奇怪道:“阿烛,你为何戴这麻烦物,不怕看不清路么?”

章青岚始终不肯叫南烛一声姐姐,偏要唤她阿烛,乐平县主无奈,见南烛不在意,便也懒得再管他。听他这么问,乐平县主低声呵斥:“别动阿烛的帷帽,此处人多口杂,你少犯浑!”

章青岚碰到南烛帷帽的手缩回去,不服气道:“我又如何犯浑了?母亲总是把我往坏处去想。”

还未到船上,周围都是人,乐平县主只瞪了他一眼,终究不再多言。

上了船之后,又有在船上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来引路,带乐平县主一行人径直上了二楼。

带头的仆妇一边走一边笑道:“县主,郡王特意安排了二楼的上房给您和哥儿姐儿。”

这仆妇满脸笑意,乐平县主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带着南烛与章青岚跟在她身后。

南书铮未与他们一同上楼,方才刚上了船,南书铮就被大名郡王的小厮请去赴宴了。

乐平县主看了一圈南烛的房间后,见屋内布置得还算可以,便叫南烛安心待在此处,她还要带着章青岚去见大名郡王,还有郡王府的一众女眷。乐平县主怕南烛多心,还特意与她解释,并不是故意不带她去,而是南烛毕竟还在孝期中,私下见见郡王这个“外翁”倒没什么,大张旗鼓见其他人却不太妥当。

南烛自然明白,她现下其实也累得紧,正不想见其他人,便乖巧点头,说自己会待在房中,不会乱跑。

乐平县主自然是知道南烛乖巧懂事的,她又交代了丫鬟仆妇给南烛准备热水洗漱,给她备吃食,又嘱咐她们在二楼看护好南烛,才带着章青岚下楼。

乐平县主一走,南烛就歪坐到榻上,含笑赶紧为她脱了鞋袜,迭声吩咐丫鬟们抬水。

水还未到,又有丫鬟来问,说饭菜已备好,是否现在就上?

南烛倒不太饿,反而觉得身上酸软又黏腻,想先沐浴:“先沐浴更衣。”

丫鬟应了一声,很快就有几个人高马大的丫鬟抬了一个浴桶进来,又有几个丫鬟提着水桶跟在后面。

果然是大名郡王家的仆从,不管是丫鬟还是仆妇婆子,做事都利落得很。南烛很快就进了浴桶,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南烛洗完,含笑也洗了洗,南烛正靠在榻上,自己拿了张帕子擦拭湿发。在赶了一天路后能洗到热水澡,含笑很是高兴,隔着屏风和南烛说话:“姑娘,郡王府可真豪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