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芙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漫不经心道：“立思君为太子就不用了，思君没有那个心思。”
洛芙觉得千子澈和千子玄这对兄弟长得真像，若是子玄还活着，大约也是现在这样，两鬓染了白色，双目略显沧桑吧！
他们长得像，而千思君和千允初、千澈川、千肃康这几个兄弟的也像，都是一家堂兄弟，洛芙觉得长得像，合情合理。
千子玄咳喘了一月有余，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你以为，朕应当立谁为太子？”
洛芙不作答，低头继续收拾手中的香炉，香灰已经压好，她将烧好的香木放入灰中，压上了银片。
千子玄双手离开洛芙的肩头，在凤安宫中扫视了一圈，又问道：“你饱读诗书，通家国大义，立太子之事，竟然无言论？”
“后宫妇人不得干政，更何况小妇人没有要做太子的儿子，不想关心这些。”洛芙随意搪塞。
“大臣有的要立允初这个长子...”
洛芙的手一僵，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心中却一阵阵兵荒马乱，她不动声色，继续听千子玄说话。
千子玄叹了口气：“还有的，要立肃康这个贤子。”
眼下的情景，与当初千子澈、千子玄做皇子时如出一辙，历朝历代都要吵一吵立长立贤的问题。
当初千子玄输就输在不是长子上，此时的他，当然更倾向立幼子千肃康，但是朝中支持千允初的人更多。
其实做了太子又怎样，做了皇帝又怎样，若是身边都是狼子野心的兄弟，就算当了皇帝，也会被人拉下来。
想到这里，洛芙冷笑：“长子有本事成为第一个孩子，本就是皇天后土赐的福气，至于幼子贤德……”
洛夫顿了顿，继续道，“若真的贤德，怎么会明知自己不是长子，还觊觎长子的位置呢？”
千子玄龙躯微微一颤：“你是这样想的？”
“小妇人拙见，陛下听一耳朵，权当玩笑，小妇人只要思君孩儿平安，至于外头的天下，那是陛下你的江山。”
洛芙咬重了“你的江山”四个字，希望千子玄不要再与自己说这些不相干的话。
在洛芙的心中，千子玄就是一个打着贤德幌子的逆贼，不甘屈居摄政大臣的位置，在千子澈战死沙场之后，立马登基为帝。
若他真的贤德，就应该好好做他的摄政王，辅佐刚刚降生的小皇子成为明君。
千子玄登基次年，皇后生下了第二个皇子，千子玄竟然给孩子取名“千澈川”。
名字中嵌了一个“澈”字，丝毫不避讳子玄皇帝的尊名，意在昭告天下他千子玄是正统皇帝，位在千子澈之上，自己的皇子也比千子澈尊贵，无需避讳。
而且，这个皇帝，总喜欢往自己皇兄的贵妃宫里跑，一来就挥退所有宫人，就是为了告诉天下子玄皇帝的女人已经归他千子玄所有，桩桩件件，哪有半分贤德？
听出了洛芙话里的讽刺，千子玄顿时没了耐心，冷哼一声，挥手打翻了洛芙刚刚点燃的香炉，转身离开。
侍立在外的宫女太监听见香炉砸地的“哐当”声，不由得激灵。
皇上素爱往洛娘娘的凤安宫来，合宫上下皆知这旧日的叔嫂，如今怕是成了鸳鸯，只是碍于颜面，不曾公开。
只是每每走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估计凤安宫的洛娘娘，侍奉不大尽心，不过像今天这样摔东西的，十几年来还是头一遭。
不等宫人们琢磨完，凤安宫的大门便被拉开，千子玄阴沉着脸走出来。
随侍的贴身太监连忙弓着腰凑上前：“陛下，可起驾回銮眀殿？”
千子玄望了望暮春的白云和暖阳，沉了口气，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太监赶紧上前给千子玄拍拍背，另一个小太监赶忙从袖兜中取出一枚锦盒，打开，捻出药丸奉给千子玄，千子玄摆摆手，微微喘了两声才缓过来。
“传朕旨意……”
千子玄右手握拳在唇边，声音低哑。
随侍的文官立刻拿出书简笔墨侍候。
“皇长子千允初，为宗室嫡长嗣，少年有志，日表雄姿。亲贤臣，行大端，忧君民，敬宗亲，仰维先祖恩德垂昭，兹恪皇天之命，奉厚土之德，于天元十五年四月十九日，立皇长子千允初为皇太子，入主东宫。”
他声音平静且带着些落寞。
他要立长子为太子，是给天下人看，可心里又很想把这个太子之位给肃康，因为千子玄觉得——肃康更有自己当年的影子。
凤安宫内，洛芙猛地站起身，激动的小跑向门口，一旁的侍奉嬷嬷见状，连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蹙着眉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洛芙点头，素来沉稳冰冷的眸子里漫上水雾，险些夺眶而出。
她当初的选择是对的，这些年的煎熬，也是对的。
外面，随侍的文官一笔一划记下千子玄所说的话，等写完“入主东宫”四个字之后，率先跪下高声道。
“臣恭贺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昭江山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宫女太监也跪倒一片，直呼“万岁”。
洛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她以手覆面，点去眼泪，握着一旁嬷嬷的手。
“李嬷嬷，你看，我这么多年，也不是不值得。”
辰时，段王府，华灯耀目。
千肃康举起一个花瓶猛摔在地上，“哗啦”一声四分五裂，千肃康愤恨着发飙。
“满朝都说要立贤，可偏偏还是立了长！哼，本王与二皇兄，十二岁就封王开府，还以为是父皇格外疼惜，却没想到，原来是把最好的留给那个大的！”
“王爷，王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您素来稳重，今日怎么说了这样忤逆的话？”
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影，怒冲冲的千肃康正要喝走他，一抬头，才发现是丞相陆伯炎。
那背后，好像还带着什么东西。
陆伯炎勾唇：“王爷不必着急，老臣今夜就送你一份大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