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文殿,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在一起读书。
黎月白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的跟在千允初的身后,等千允初落了座,她便与其他的侍书一同退到大殿的角落,侍立等待皇嗣们读完书。
粗略数一下,少说有四十多人。
嘶,如果千允初是千子玄的第一个孩子的话,那么,千子玄是在十五年之内生了四十多个孩子?
黎月白有些震惊。
尚未震惊完,摇头晃脑的大学士忽然念了个名字。
“成阳郡主,你来说说,何为君子不器。”
郡主?
黎月白瞬间就明白为何这里这么多人,原来这里不仅有千子玄的孩子们,还有长公主、亲王、世子的孩子们,林林总总都是皇室子孙,一家子的亲堂表兄弟。
大学士点了名,但是底下并无人应话,大学士被下了面子,有些尴尬,他假意咳了两声,重新念了个名字。
“思君殿下有何见解...”
黎月白心头咯噔一跳,慌忙朝那些皇嗣看去。
一堆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女中,一个干干瘦瘦衣着显旧的男孩子怯怯的站了起来,朝大学士鞠了个礼:“大学士。”
男孩子的个头比周围的少年都要矮一些,身形也要瘦一些,大家都满面容光,而他的两颊有些削瘦。
那衣裳也不像他们那样光鲜亮丽,看起来袖子和袍子好像还有点短,分明是旧年的衣裳,开了春长了个子,没有裁制新的,拿头年的衣裳囫囵一下。
大学士连忙抱手回礼:“殿下不必起身。”
一众皇嗣中发出轻微的嗤笑声。笑得最厉害的,是一个穿着蓝色蟒袍十分扎眼的少年。
能穿蟒袍,向来是千子玄的嫡子。
黎月白见过千肃康,认识千允初,那么这一个,应该就是千澈川了!
哼,哂笑思君皇子是么?
千澈川,你这一笑,是要付出代价的!
黎月白暗暗捏了捏拳头。
“子曰,君子不器。”
千思君的声音拉回了黎月白的注意力。
“器有大小,形状各异,但一器并非一用,酒樽可饮酒,亦可用茶,脱离不了水,可若是大一些的器皿...”
“那茶杯呢?”
千澈川故意抢话,其他的皇子公主世子郡主们都跟着调笑,唯有千允初和千肃康不曾发笑。
大学士身为臣子,平日管教家中子女和小门户的学生尚且有几分威严。
可是面对宗室皇嗣,他没有跪着授课,已经算是陛下恩典了,哪里敢出声训导随意发笑言语的皇嗣呢!
千思君头低的都快到桌子上了,大学士不敢多言,只是手背在身后叹气。
“都收敛些!”千允初发话,“休要胡闹。”
千思君面上一窘,等大家哂笑的动静小了之后,才继续道。
“所谓‘君子不器’,是指地位尊崇的人不急于成为具体的小用之器,要努力成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用之器。”
他说完,便急匆匆坐下,低着头,脸红的仿佛能滴血。
竟是这样一个胆小自卑的孩子么?
黎月白心里微微一疼,特别想冲上去将这些发笑的王孙贵胄狠狠的教训一顿!
原本以为,千思君在贤贵妃的呵护之下,就算不像千允初那样性情飞扬,意气风发,也该是个……
是个什么样的呢?
起码该有合身的衣裳,梳着干净整齐的头发,应该……
他本应该和千允初一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恣意欢笑吧!
黎月白自己也想象不出来……
起码不应该是现在这样,被这些皇嗣大肆讥笑。
大学士道:“殿下高见。”
千思君埋下头,没有接话,仿佛这夸奖自己没有资格接受一样。
怎么会这样呢?
往日那些线人说什么思君皇子一切安好,根本就是骗人的!
黎月白心头一阵憋闷,为这个皇子心疼委屈。
“都闹什么?”千允初站起身,“陛下请大学士亲自授业解惑,是为了大周皇室子弟明事理思进取,天下安稳江山社稷永固,尔等便是如此怠慢学业吗?将来如何为江山社稷尽心力?”
千允初说完,千肃康立刻附和:“皇长兄所言极是,我等必定以皇长兄为楷模,潜心读书。”
一众皇嗣脸上挂着别扭的神色,千允初闻言也皱了皱眉。
黎月白觉得这个千肃康十分不简单,一句话就将原本好心劝诫大家的千允初,变成了一个显摆逞强出风头的人!
千允初不傻,被自己亲弟弟摆了一道自然知晓,但是身为兄长,总不能为这一两句话在众人面前给弟弟难堪,他咽了口气,未曾应声。
黎月白也暗暗叹了口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王朝若是表面差些,并不为走向灭亡,但怕就怕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这些皇室公侯子弟,不思进取,不好读书,大昭朝能指望他们?
这么一对比,这个千允初,倒还真有几分能堪当大任的味道!
下了学,各家宫女都回到自己主子身边帮着收起笔墨纸砚。
黎月白去帮千允初收拾笔墨纸砚的时候,特意多看了千思君两眼。
他没有侍书宫女,自己一个人低着头收拾东西,装进一个半新的书箱,然后低着头走了。
那身体瘦弱的都撑不开身上的衣服,便是宫中随便一个小宫女小太监,看着也比他精神些。
思君皇子尚且这样,那贤贵妃呢?
莫非从前那些线人说的都是假的,他们母子在这皇宫中过的很差吗?
“你看什么呢?”
片刻的失神令千允初疑惑:“那是子澈皇帝的遗腹子,思君殿下,你往后见到,要好生行礼。”
“是。”黎月白心疼的鼻子有些发酸。
在千允初看来,这是姑娘家见人受欺负,同情心泛滥,虽然黎月白不像是个有什么同情心的人,但凡事总有个例外。
想到这里,千允初决定成全黎月白难得的同情心。
“回宫之后,你备一副新的笔墨纸砚,送去凤安宫洛娘娘处,就说是给思君殿下的。”
黎月白抬眼看他,有些藏不住诧异。
这岂不正中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