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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鼻尖时,虞岁婉的靴底正碾过最后一个匪徒的咽喉。
玄色骑装沾着半干的血渍,她抬手抹去颊边溅到的温热液体,目光穿过横七竖八的尸体,落在那片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草丛里。
沈予安蜷缩在那里,像一片被狂风撕扯过的云。
月白锦袍碎成了褴褛的蛛网,露出的肩颈上布满青紫交错的痕,雪一样的肌肤被泥土和血污糊得斑驳。他素来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墨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看得见紧咬到泛白的唇瓣,和微微颤抖的肩线。
虞岁婉的指尖骤然收紧,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白。她认得那件袍子——上月她生辰,沈予安亲手绣了并蒂莲在袖口,说等将来嫁入东宫,要日日穿着给她看。
那时他坐在窗边,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语调温温软软,带着点被宠坏的矜持:「皇太女殿下可要说话算数,八抬大轿来迎,不许委屈了我。」
她当时笑着捏他的脸,说:「自然,我的予安,要风风光光的。」
可现在,她的风光霁月,碎在了这荒山野岭里。
「予安。」虞岁婉放轻脚步走过去,声音尽量放柔,却还是惊得那人猛地一颤。
沈予安像受惊的小兽般往里缩了缩,埋在膝间的脸更深了。有细碎的呜咽从臂弯里钻出来,不是哭,是被生生掐断的、带着极致羞耻的喘息。
虞岁婉蹲下身,喉间发紧。她想碰他,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他现在像件一碰就碎的琉璃,她怕自己的触碰会变成又一道伤害。
「是我,岁婉。」她低声说,视线扫过他裸露手臂上的擦伤,「别怕,坏人都死了。」
沈予安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
那双眼睛现在空得可怕,像蒙了层灰的玉,湿漉漉地望着她,里面翻涌着绝望、难堪,还有一丝……乞求。
「别……别看我。」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破碎的气音,「我脏了……」
虞岁婉的心像被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她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凌乱的发,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不脏。予安,你从来都不脏。」
「脏了……」沈予安猛地别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沾满泥污的衣料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我不能……不能嫁给你了……我配不上……」
他是丞相府精心教养的嫡子,自小被教导要守身如玉,要端庄自持,要成为配得上世间最尊贵女子的正夫。清白是他的盔甲,是他的体面,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虞岁婉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站起身,拔出长剑。寒光闪过,她一剑劈在旁边的巨石上,火星四溅,石屑纷飞。
「谁敢说你配不上?」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予安,你听着——你是我虞岁婉定了的人,这辈子,只能是我的正夫。别说只是遇到些畜生,便是天塌下来,我也护着你。」
沈予安怔怔地看着她,眼泪糊了满脸。
虞岁婉收了剑,重新蹲回他面前,语气又软下来,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我带你走,好不好?回我那里,没人会伤害你,也没人会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