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盲女惊魂
我的导盲犬阿亮,在车祸瞬间用身体护住了我。 “前方不是站点,不能停。”司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老子就要在这下!金水湾!懂不懂?!”张伟拍打着扶手,唾沫星子仿佛溅到我脸上。 “金水湾?这荒郊野岭哪来的湾?”司机嘀咕淹没在布料剧烈摩擦声中。
我叫苏瞳。世界在我十五岁那年的一场高烧后,彻底关上了灯。不是全然的黑,更像隔着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厚重的毛玻璃,只剩下些模糊的光影和色块晃动。但老天爷大概觉得亏欠,顺手给我开了另一扇窗——耳朵。我的耳朵,灵敏得像个高精度的声呐探测器。
阿亮是我的眼睛,我的盾牌,我的命。一条温顺又忠诚的金毛导盲犬。四年了,它沉稳的呼吸,它项圈上铃铛轻微的晃动,它牵引绳传递过来的、令人心安的力道,就是我感知世界、丈量距离的尺子。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我眼前那层毛玻璃,能感觉到暖融融的金色。我带着阿亮去城郊的盲人图书馆还几本凸点盲文书。回去时,搭上了熟悉的 17 路公交车。车上人不多,阿亮安静地趴在我脚边,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的小腿,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车厢里是熟悉的“背景音”:引擎低沉的嗡鸣,空调出风口均匀的嘶嘶声,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还有前排两个老太太用本地话聊着菜价的絮叨。我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阿亮颈后厚实的毛发,享受着这趟归程的平和。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报站器用字正腔圆的电子女声播报:“车辆行驶中,下一站,松林坡。”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突兀、粗粝又暴躁的男声,像块生锈的铁片猛地刮过平静的水面,炸响在车厢前部:
“喂!司机!停车!老子要下车!”
声音来自右前方,距离驾驶座很近。音色沙哑,带着浓重的、仿佛喉咙里永远卡着痰的本地口音,充满了不耐烦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感。
我下意识地收紧了握着阿亮牵引绳的手。阿亮立刻警觉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呜,身体也微微绷紧。它能感知到我的紧张和空气中骤然升腾的戾气。
司机的声音传来,是那个熟悉的、有些低沉的中年男声,此刻带着明显的压抑和克制:“先生,还没到站。松林坡站马上就到。”
“老子不到松林坡!”那男人——后来我知道他叫张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唾沫星子仿佛能隔着空气喷到我脸上,“就在这儿下!金水湾!懂不懂?!金水湾!”
金水湾?我微微蹙眉。这条线路我坐过无数次,沿途站点名字熟稔于心。松林坡前面是废弃的砖厂,后面是一片待开发的荒地,哪来的什么“金水湾”?这地名透着股生造出来的蛮横。
司机显然也懵了,声音里透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火:“金水湾?师傅,这地方……没这个站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放你娘的屁!”张伟粗暴地打断,声音因为愤怒而更加尖利刺耳,“老子天天在这下!就在这!前面路口右拐下去就是!你他妈快点给老子停车!听见没!”伴随着他的吼叫,是手掌用力拍打驾驶座旁边扶手柱的“砰砰”闷响,还有他身体大幅度动作时,粗糙的化纤外套布料(像是工装夹克)发出的剧烈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