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凋零，幻境中精致的亭台楼阁如沙画般消散，露出离恨天灰白、死寂的本来面目。
警幻仙姑脸色铁青：“原来是你这泼猴！孙悟空，你已成佛，不在你的花果山享清福，来我太虚幻境撒什么野！”
孙悟空？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金甲的精怪。
是他，那个大闹天宫的猴王。
我生前也曾听过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说他桀骜不驯，神通广大。
可他来这里做什么？
那猴王根本不理会警幻仙姑的质问，火眼金睛在我们之间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我身上。
他的目光锐利得像刀，仿佛能穿透我的魂体，看清里面每一分委屈和不甘。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哭哭啼啼给谁看？”
我愣住了。
“俺老孙在花果山打盹，就觉着西边天上一股子穷酸的哭嚎气，搅得俺午觉都睡不安稳。过来一瞧，竟是你这么个水做的小丫头，被关在这破笼子里没完没了地掉金豆子。”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根金箍棒随意地敲了敲地面。
整个离恨天都随之震颤。
警幻仙姑怒不可遏：“斗战胜佛！此乃天庭规训魂魄之地，绛珠仙子身负因果，在此偿还泪债，是天经地义！你速速退去，否则我必上奏玉帝，治你个再犯天条之罪！”
“天条？天经地义？”
孙悟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抓了抓耳朵，金箍棒在指尖转了个圈，指向我。
“俺老孙不懂什么狗屁因果，只看到一个不情不愿的魂儿，被你们这帮神仙按着头哭。嘿，真是好大的官威！”
他的火眼金睛猛地一瞪，我周身那层看不见的宿命枷锁，竟在他眼中显现出一圈灰暗的光环。
那猴王冷笑一声，语气里是彻骨的轻蔑。
“这破地方锁得住你的魂，还能锁得住你的骨头不成？”
话音未落，他动了。
快得像一道闪电。
我只觉眼前金光一闪，那根看起来有千钧之重的铁棒，已经轻飘飘地到了我面前。
不是砸向我，而是对准我周身那圈灰暗的光环，轻轻一挑。
“叮——”一声清脆的、类似琉璃碎裂的声响。
困扰我千百年的那股力量，那股逼着我流泪、逼着我悲伤的宿命枷锁，应声而碎。
霎时间，我眼眶里蓄势待发的泪水，停住了。
胸口那股郁结的、沉闷的绞痛，消失了。
我……
不用哭了？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干爽的脸颊。
这是我死后，第一次没有流泪。
“你！”
警幻仙姑又惊又怒，指着孙悟空，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竟敢打破绛珠的命格！”
“命格？”
孙悟空将金箍棒扛回肩上，斜睨着她，“俺老孙的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归天地管。她的命，她自己说了才算！”
他转过头，再次看向我。
那双火眼金睛里，没有怜悯，没有温柔，只有一种纯粹的、不耐烦的霸道。
“喂，那个哭包。”
他朝我扬了扬下巴。
“跟俺老孙走。要哭，去花果山哭去。那儿的石头听了你的委屈，都能替你长出尖牙来！”
跟……
他走？
我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气急败坏的警幻仙姑，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