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的睫毛颤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
他收戈,转身,背影在裂天火光中薄得像纸。
“那就走吧。”他说,“从现在开始,你我皆无退路。”
我迈出第一步,脚下白境骤然塌陷。
失重的一瞬,我听见星胎深处,传来自己心跳的回声——
咚、咚、咚。
像有人在幽暗里,用指节轻叩炉壁:
“火候到了,请君入瓮。”
第二章 倒悬之城
我坠入火城,却没有下坠的实感——
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住,又仿佛时间被拉成极细的丝,一寸寸绕过我的咽喉。
直到脚底触地,我才发现,整座城池是倒悬的:
天空在脚下燃烧,屋脊与街道悬在头顶。
焦黑的瓦片滴落滚烫的星屑,像一场永不止息的雨。
谢无咎站在我身侧,玄甲已褪去,只余素衣。
他的影子被火光拉得极长,却映不出我的。
“这是幽燕的‘业火境’,”他低声道,“你我记忆中的残影,被天劫炼成了活物。”
话音未落,街角传来铁甲碰撞之声。
一队“业火化身”自阴影里走出——
他们身披当年幽燕守军的残甲,头盔下却空无一物,只有一簇簇猩红的火舌跳动。
为首之人,手执断矛,矛尖挑着一块焦黑的令牌,上书“沈”字。
我心口骤紧:那是我家的族徽。
火军逼近,空气被高温灼得扭曲。
谢无咎把我挡在身后,指尖捻诀,断戈横陈。
可戈锋刚触及第一具火军,便“嗤啦”一声化为铁水。
谢无咎踉跄后退,唇角渗血:“业火克北辰,我的星核在此被压制。”
火军举矛,矛尖直指我眉心。
刹那间,一股炽痛自胸口炸开——
星胎在回应。
我听见体内传来“喀”的裂响,像薄瓷被火烤出冰纹。
谢无咎猛地抓住我手腕:“别动用星胎!阴阳未调,你会先崩。”
我却挣开他,抬手按向自己心口。
裂响骤停。
一缕幽蓝的光自我指缝溢出,像星雨倒流。
那光落在火军身上,竟令他们停步。
我看见他们空洞的头盔里,火光摇曳,仿佛记忆被重新点亮。
为首的火军缓缓放下矛,喉咙里发出嘶哑人声:
“……小姐?”
我浑身一震。
那是我的家将——阿磐。
三百年前,他护我出城,死于乱箭。
此刻,他单膝跪地,焦黑铁甲“咔啦”碎裂,露出内里空洞的火焰。
“小姐……回家。”
阿磐起身,引我们穿过火巷。
街道两侧,倒悬的楼阁里传来婴孩啼哭、妇人哀嚎,却看不见人。
谢无咎低声道:“业火境以你我罪识为薪,哭声越重,火越旺。”
我咬唇,掌心冷汗淋漓。
转过一处断墙,我看见一棵枯死的石榴树。
树心被雷劈空,却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晶核,通体银白,裂纹中透出淡蓝星芒。
谢无咎眸光一紧:“北辰星核碎片。”
他刚伸手,晶核突然飞起,悬在半空——
树身轰然炸裂,火浪扑面。
火浪里,走出一个与我容貌一般无二的女子。
她着嫁衣,凤冠已碎,泪痕干涸。
“沈青簪,”她开口,声音却是我自己的,“你把谢无咎让给我,我便放你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