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条冻僵的蛇，紧紧缠绕着我的指尖，汲取着我掌心里最后一丝微薄的温度。枪身沉甸甸的，压得手腕生疼，那份重量，分明来自过往无数次被他宽厚手掌包裹着练习时留下的余温——他掌心干燥的热度，指节分明的轮廓，还有他低沉嗓音拂过耳畔时带来的细小战栗，都曾那么真实地烙印在这块冰冷的金属上。
“握稳，别抖，”他当时说，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像磐石压在动荡的水面，“记住，这枪只为你而存在，只保护你。”
而此刻，这把曾被他赋予守护意义的武器，正被我死死攥在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分毫不差地对准了他左胸心脏的位置。幽暗的实验室里，只有几盏嵌在顶壁的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束，将他挺拔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也照亮了他脸上那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你教会我的第一件事，”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干涩得发痛，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原来是背叛，江屿。”
他站在那里，身后是庞大而沉默的离心机组，冰冷的金属管道像巨兽扭曲的骨骼，在惨淡的光线下投下幢幢鬼影。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精密仪器运转时散发的、微弱的臭氧气息，冰冷而死寂。他看着我，嘴角竟缓缓向上弯起一个弧度，没有嘲讽，没有辩解，只有一片空旷的、认命般的释然。
“开枪吧，瞳。”那声音轻飘飘的，像实验室角落里飘散的尘埃，却重重砸在我的耳膜上。
一股暴烈的、摧毁一切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烧灼着理智的堤坝。指腹下的扳机冰凉又滚烫，那微小的弧度仿佛在渴望着被压到底。我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视野里只剩下他心脏的位置——那曾是我无数次靠上去聆听安稳心跳的地方。
就在扳机即将被彻底压下的电光火石之间，江屿动了。不是躲避，不是攻击。他的左手以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探进了右侧西装内袋。那个动作优雅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小心翼翼，仿佛要取出的不是武器，而是某种圣物。
他掏出的，是一个小小的、丝绒质地的方盒。
深蓝色的丝绒，在头顶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种幽暗、内敛的光泽，像沉入海底的宝石。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打开了盒盖。
一枚戒指静静躺在里面。铂金的指环纤细而坚韧，托着一颗切割完美的钻石。实验室的冷光落在钻石的每一个棱面上，刹那间迸射出无数道细小而锐利的光芒，像冰封的星河碎片骤然苏醒，刺得人眼睛发痛。
他凝视着盒子里的戒指，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拒绝的温柔，穿透了瞄准线两端令人窒息的空气：
“嫁给我？”
嗡——
仿佛有一口巨大的铜钟在我颅骨深处被狠狠撞响。那声音震耳欲聋，又带着撕裂一切的尖啸，瞬间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思考。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枚戒指在视野里疯狂旋转、放大，折射出无数道冰冷刺目的光箭，每一道都精准地刺向我灵魂深处最脆弱的地方。
时间，感知，意志……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光芒爆开的瞬间被彻底搅碎、冻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