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伪装者的试探
林萌家所在的这栋楼，是这座城市里用金钱和名声堆砌起来的堡垒。我站在楼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盲杖冰凉的金属握柄，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确认一个冰冷的事实——我并非真正的盲人。浓墨般的宽大墨镜沉甸甸地压在鼻梁上，将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模糊，只留下晃动的光影和人形轮廓。这伪装，是我在这片专为富太太们服务的隐秘江湖里赖以生存的铠甲，它带来信任，隔绝了不必要的窥探，也隔绝了世界本来的清晰面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奢侈的宁静，混合着昂贵绿植的清新气味和若有若无的香氛。我深吸一口气，让那带着金钱气息的空气充满肺部，然后抬脚，踏上通往林萌家那扇深色、沉重门扉的台阶。一级，两级…脚步落在铺着厚实地毯的台阶上，悄无声息。数到第四级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突兀的气味如同冰冷的蛇，悄然钻进我的鼻腔。
铁锈味。淡淡的，带着一丝甜腥。
我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仿佛只是盲杖在台阶边缘轻轻蹭过。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盲杖，指节微微发白。是错觉？还是……我强迫自己继续向上走，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是厨房？还是别的什么？富太太们偶尔也有不慎的时候。我试图说服自己，但那股冰冷的腥气却顽固地缠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终于站在了林萌家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门虚掩着，露着一条幽深的缝隙。这不符合林萌一贯的谨慎。我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光滑的门板，轻轻一推。
“吱呀——”
门轴发出一声干涩的呻吟，在过分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一股更浓烈、更粘稠的气味猛地扑面而来，狠狠地撞进我的鼻腔。那不再是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而是赤裸裸的、带着死亡冰冷气息的血腥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我僵立在门口，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那股味道如此霸道，瞬间盖过了房间里昂贵的香氛和皮革的气息，直冲大脑。它钻进每一个毛孔，带着一种黏腻的、令人作呕的甜腥。
“林小姐？”我试探着开口，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带着职业性的询问，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喉咙发紧，像是被那腥气堵住了。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死寂，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我迈步进去，盲杖习惯性地在地毯上小心地左右点探着，发出极其轻微的“笃笃”声。房间里的光线被厚重的窗帘遮蔽了大半，显得异常昏暗。墨镜过滤后的视野里，一切物体的边缘都模糊不清，融化成深浅不一的灰黑色块。
盲杖的尖端似乎碰到了什么柔软、有弹性的障碍物。我谨慎地停下脚步，依照盲人摸索的本能，缓缓蹲下身。左手顺着盲杖指引的方向，迟疑地向前探去。
指尖首先触到的，是冰凉、细腻的丝织物——应该是睡袍。但紧接着，布料之下，是更加冰冷、坚硬、毫无生命弹性的触感。像一块在寒冬里冻透了的石头。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沿着那僵硬的轮廓向上移动。冰冷的皮肤，触感像是蒙了尘的瓷器。然后，是光滑的、带着一点圆润弧度的下颌线……再往上，指尖掠过柔软的嘴唇，触碰到了小巧的鼻尖……最后，指尖停留在一片柔软的皮肤上，那应该是眼睑。指尖下，本该温热的眼睑，此刻却像冰封的湖面，没有一丝活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