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刺眼的一条资金暗流,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一个名字——苏念。
苏念,二十五岁,陈墨金唯一的入室弟子。名义上,他是墨金榫卯艺术馆的设计助理,一个沉默寡言、在师父光环下毫不起眼的年轻人。然而,在墨金建工复杂如迷宫的财务记录里,“苏念”这个名字却像幽灵一样频繁闪现。他是多个分包公司的挂名股东,是某些关键建材“推荐”采购的中间人,甚至是一些“特殊公关费用”的经手人。表面上,他似乎只是师父庞大商业帝国里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但那些隐秘的资金流显示,他更像是一根深入核心、负责传导某些“特殊指令”的血管。
程岩和白小竹在苏念那间位于艺术馆顶层、狭小而整洁的宿舍兼工作室里找到了他。房间弥漫着淡淡的木屑和桐油气味,墙上挂满了各种鲁班锁的结构图,工作台上摆放着几件打磨了一半的榫卯构件,精巧繁复,显示出主人极高的技艺天赋。
苏念正背对着门,用一把细如柳叶的刻刀,专注地修整着一块紫檀木的榫头。刀锋划过坚硬致密的木料,发出极其细微、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听到脚步声,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古井:
“为了我师父的事?还是…为了‘墨金建工’?”
程岩的目光扫过工作台上那些精致得近乎艺术的榫卯构件,又落回苏念挺直的、略显单薄的背影上:“都有。苏念,陈墨金死了。死在他自己打造的‘千机玲珑阁’里,被墨斗线吊着,摆成了跪姿。”
刻刀在紫檀木上划过的声音,有那么极其细微的一刹那停顿。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随即,“沙沙”声继续响起,节奏平稳依旧。
“哦。”苏念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没有任何波澜,“师父他…一生痴迷榫卯,追求天衣无缝的完美。最后死在最得意的作品里,也算…求仁得仁?”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
灯光照亮了他的脸。出乎意料的年轻,甚至带着几分未脱的书卷气。眉眼清秀,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不大,却异常平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仿佛常年不见阳光。
“求仁得仁?”程岩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用墨斗线吊死?跪着忏悔?苏念,一周前,安居苑工地塌了,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位,”程岩的声音陡然加重,如同重锤砸下,“叫苏大强!是你的父亲!”
“轰——!”
程岩的话,像一颗烧红的烙铁,狠狠按进了死水般的平静!
苏念手中那把细如柳叶的刻刀,终于彻底停滞。刀尖深深陷入那块价值不菲的紫檀木榫头里,留下一个丑陋的深坑。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干了血液,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上那副平静无波的面具,终于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
镜片后的瞳孔,剧烈地收缩,如同受惊的兽瞳。深不见底的古井,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那里面翻滚着痛苦、愤怒、刻骨的恨意…还有一丝被猝然撕裂伪装后的仓惶。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程岩,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潮红。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寒冰,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