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消息像长了翅膀。
沈佳宜的名字出现在学校光荣榜前列,分数耀眼得惊人,远超重本线几十分。
她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名牌大学招生办电话争抢的对象。
祝贺声、羡慕的眼光如同潮水般将她包围。
我们之间那道名为“差距”的鸿沟,在这一刻被高考的成绩单无情地丈量、固化,深不见底。
高考失利后,她不断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我知她想安慰我,但不知怎么的,在我这个失败者眼里,竟转变成了一种无声的炫耀。
一身清贫怎敢入繁华,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
尽管后来从她父母口中得知,她当时甚至想亏分和我报同一所学校,因此还与父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但那终究是后话了,当时的我和她之间感情依然出现了一丝伤痕。
大学的日子,被一根越来越细、越来越脆弱的电话线维系。
起初,她的声音里还努力维持着南方的温软,描绘着大学里气派宏伟的图书馆、享誉国际的教授、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
但每一次描绘的背后,我都会隐约感受到一股挥之不去的疏离感和深深的疲惫。
“这里…一切都好。只是…太大了,太冷了。”
她有一次在电话里轻声说,背景是空旷走廊的回音。
“有时候,一个人走在路上,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会觉得…很空,很…陌生。”
我听着,想象着她独自走在辉煌却冰冷的象牙塔里,心中涌起巨大的无力感和锥心的愧疚。
我的小城大学,生活平淡甚至有些灰暗,我无法给她描绘任何值得期待的景象,只能笨拙地听着,说着苍白无力的安慰。
我们的话题渐渐枯竭,像两条失去源头的溪流。
渐渐地,电话变得越来越少。
她的回复变得极其简短、迟滞,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敷衍。
“在赶一个很重要的课题。”
“最近在准备一个国际性的学术会议。”
“很累,想早点休息。”
理由越来越冠冕堂皇,间隔却越来越长,长到令人心慌。
我发去的消息,从偶尔收到一两个字的回复,到最终彻底石沉大海,绿色的对话气泡孤零零地悬停在屏幕最底端,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
那个曾经照亮我整个青春的名字,最终沉没在通讯录冰冷的长河中,再无波澜。
骄傲如她,在那样辉煌的地方,在父母沉重的、如同枷锁般的期望下,在我无法企及的、星光熠熠的圈子里,也许那段年少的懵懂情愫,连同我这个代表着过去和“落后”的存在本身,都成了她需要奋力挣脱、甚至抹去的“负累”。
我这样苦涩地告诉自己,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看似“合理”的结局。
两年光阴,足以让少年磨平棱角,在现实的尘埃里安身立命。
我以为那段清澈明亮又带着尖锐刺痛的过往,早已被岁月妥帖地封存,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不会再轻易惊扰。
直到那个同样飘着冷雨的下午,我鬼使神差地,驱车来到了那座早已废弃多年的“梦幻岛”游乐场。
昔日的喧嚣早已散尽,只余下一片破败的荒凉。
锈迹如同丑陋的伤疤,爬满了曾经光鲜亮丽的设施。
彩漆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