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勇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调子，像是流畅乐章中突然出现的杂音。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带着警惕和深深的疑惑，扫过那些空荡荡的廊柱阴影、寂静得可怕的回廊角落，“你的百万魔军呢？那些深渊的爪牙，那些嗜血成性的仆从……都去哪儿了？”他的质问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这和他一路浴血奋战、牺牲同伴、预想中尸山血海、惊天动地的最终决战场景，实在对不上号。想象中的魔潮汹涌、誓死抵抗没出现，只有一片令人心头发毛、死寂到极致的空旷。这感觉，就像攒足了力气准备打一场史诗战役，结果对手直接举白旗投降了，还递给你一杯茶说“辛苦了”。
来了。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一种苦涩到极致的笑。这个问题，早在我那些“得力干将”们集体递交辞呈、卷铺盖跑路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百万魔军？”我往后靠了靠，冰冷的王座靠背硌得后背生疼，我用指关节在同样冰冷的扶手上无聊地敲了敲，发出空洞的“笃笃”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茶水间跟同事八卦隔壁部门裁员，“上个月就集体辞职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工会代表——就是那个总喜欢把《深渊劳工权益保障法》挂在嘴边的老炎魔巴尔——带着一帮骨干来找我谈的。说魔王军福利待遇太差，简直是人嫌狗不理。”我掰着手指头，像是在数落一个黑心老板的罪状，“第一，五险一金不全！深渊医疗保险只报基础治疗，断胳膊断腿的高级复原术得自费；养老保险？呵，干我们这行能活到退休领钱的凤毛麟角，形同虚设；住房公积金更是天方夜谭，在深渊裂缝边上盖员工宿舍？成本高得吓死人，压根没批下来过。第二，加班没补贴！24小时待命是常态，镇压叛乱、修补封印、清剿异变体，哪次不是连轴转？别说加班费了，连顿像样的宵夜都没有！第三，工伤抚恤金还经常拖欠！阵亡将士家属的抚恤金，财务部那个巫妖总管总说深渊金库周转不灵，能拖就拖，搞得大家伙儿怨声载道，人心都凉透了。”我顿了顿，瞥见他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和抽动的嘴角，“哦，对了，他们还联名上书抱怨工作环境极其恶劣，长期暴露在高浓度深渊秽气环境下，对身心健康造成不可逆损伤，容易引发魔核畸变、骨质增生（指恶魔角异常生长）、皮肤溃烂等‘职业病’。晋升渠道？更是一团浆糊！论资排辈严重，有能力的新人想出头，难如登天。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我最后用一句俗语做了总结，语气里满是“当领导真难”的感慨。
阿尔文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纷呈，如同打翻了调色盘。那份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杀意和肩负世界的使命感，被一种巨大的、近乎荒诞的滑稽感冲击得摇摇欲坠，差点当场碎成一地。他握着圣剑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剑尖那吞吐不定的圣焰也随之剧烈摇曳，仿佛他内心的信仰也在经历一场八级地震。他大概设想过魔王会垂死挣扎、会歇斯底里地诅咒咆哮、会施展毁天灭地的禁咒同归于尽……但绝没想过，会从一个“灭世之暗”口中听到“五险一金”、“加班补贴”、“职业病”、“晋升渠道”这些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甚至带着点黑色幽默的市井词汇。这简直是对他一路披荆斩棘、视死如归、用血与火铸就的救世之路的终极嘲讽！就像一个立志屠龙的勇士，历经千辛万苦找到恶龙，结果恶龙趴在金币堆上唉声叹气，抱怨金币成色不好、洞穴漏风、税务官催缴物业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