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红砖筒子楼里,我妈的病危通知书被室友宋雅丽偷走,她穿着我省吃俭用给她买的裙子,在舞会上出尽风头,笑着祝我“母女在地底下团聚”。
她不知道,我那个远在京城,被我妈称为“断绝关系”的亲舅舅,是能让整座城都抖三抖的人物。
更不知道,我妈根本不是什么病危,而是要带我回京城认祖归宗。
当那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大红旗”停在宿舍楼下时,宋雅丽的笑,比她脸上的廉价脂粉还先一步碎了。
01
“林晓,电话,你妈的!”
宿管阿姨扯着嗓子在楼下大喊,声音穿透了整个红砖楼。我正打着手电筒复习,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我妈从不在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哎,来了!”我应了一声,放下书就往楼下冲。
刚跑到楼梯口,就被一具温软的身体撞了个满怀。“哎哟,”宋雅丽娇呼一声,手里端着的热水瓶“哐当”落地,滚烫的热水浇了我一脚,瞬间起了几个燎泡。钻心的疼让我倒抽一口凉气。
“林晓你怎么回事啊?毛毛躁躁的,这可是我刚找我爸托关系才弄到的‘海鸥’牌热水瓶,就这么让你给撞碎了!”她声音里带着哭腔,眼圈立马就红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围的同学立刻围了上来,对着我指指点点。
“就是啊林晓,宋雅丽好心给你占位置打水,你怎么还撞人啊?”
“看她那穷酸样,赔得起吗?”
我顾不上脚上的剧痛,也顾不上她们的议论,满心都是楼下那通电话。“雅丽,对不起,但我妈电话,我得先去接。”
宋雅丽却死死拽住我的胳膊,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我不管,这个热水瓶你得赔!还有,我的脚也崴了,好疼啊……”
她说着,就往地上软软倒去,几个跟她交好的女生连忙扶住她,对着我怒目而视。
我心急如焚,我妈身体不好,这通电话太反常了。“我回来再跟你说,人命关天!”
“什么人命关天?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逃避责任!”宋雅丽哭得更凶了,“我爸可是轧钢厂的副厂长,我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委屈!今天这事没完!”
她一口一个“副厂长”,像是在炫耀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就在我们拉扯的时候,宿管阿姨又在楼下喊:“林晓!还接不接啊?人家都挂了!说是你妈进医院了,让你赶紧去北关车站,你舅舅在那儿等你!”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炸开了一样。
妈进医院了?舅舅?哪个舅舅?
我猛地甩开宋雅丽的手,力气大得让她一个趔趄。我什么都顾不上了,疯了一样冲下楼。
“阿姨,电话呢?电话里还说什么了?”我抓住宿管阿姨的胳膊,声音都在抖。
“还能说啥,就说你妈不行了,让你去见最后一面。哎,你这孩子也真是,家里这么大的事,怎么还跟人吵架。”阿姨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同情。
最后一面……
这四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直直插进我的心脏。
我疯了似的往外跑,连鞋都跑掉了一只。脚上被烫伤的地方和地面摩擦,每一步都疼得我眼前发黑。
可我刚冲出宿舍大门,就被保卫科的人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