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桃子”——这两个被油腻欲望腌渍过的字眼再次狠狠刮擦我的耳膜。胃里那翻滚的恶心感变得如此熟悉,几乎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没有再看那场令人作呕的表演。握着杯子的手很稳,只有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杯子边缘残留的一点冰冷的果汁水珠,顺着指尖滑落。这短暂冰冷的触感像一道指令。

行动异常精准流畅。左手轻轻探入贴身口袋,指尖触碰到那张微微发皱的纸条,那是奶奶留下的禁忌术法唯一具现之物。它安静地躺在那里,边缘有些毛糙,似乎带着某种不祥的温度。我的动作自然得如同只是整理了一下裙摆的褶皱,借着盆栽植物和阴影的掩护,那张写满了何桃生辰八字(甚至精确到时辰)、沾着我一丝冰冷汗意的纸条,如同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悄无声息地滑落。

不远处,靠近舞台幕布的一个角落,巨大的黄铜兽面香炉正在燃烧,这是为了“年会大吉”弄来的形式主义玩意。上好的檀香线烟在暗红色的火光中缓缓燃烧,散发出阵阵浓烈而沉郁的香气,与这会场里的人欲浮尘纠缠不清。几缕灰白色的烟气慵懒地盘旋上升,在炽热的灯光下如同诡异的生灵,扭曲变幻。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火焰和灰烬的气息飘荡过来。

就在纸条即将脱手的一刹那,我的目光像被冻住一样,死死钉在香炉前方几步之遥的地方——何桃!

她的姿态依旧风情万种,正微微侧着身子,俯在许昌宏肥硕的耳边说着什么甜腻入骨的悄悄话,脸上的媚笑浓得化不开,身体语言亲密而放肆。猩红的酒液让她的唇色更为妖异。

就在这一秒!她的身体重心似乎因那过于投入的倾谈和故意拿捏的风情而出现了极其微妙的失衡。那支足有十几厘米高的、纤细如锥的鞋跟,那只紧紧抓握时尚脉搏和男性欲望命门的鞋跟,踩在光滑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砖上,边缘蹭到了一点不知是油渍还是酒液的湿润反光区域。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看到何桃脸上那得意、暧昧的笑容骤然僵硬、碎裂,一丝错愕和惊惶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迅速在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漾开,那精心描绘过的眼里瞬间被纯粹的恐惧填满。我看到她的手臂徒劳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想要抓住什么。近在咫尺的许昌宏那张肥胖油腻的脸,也从垂涎欲滴瞬间切换成了完全的茫然和一丝本能的嫌弃,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向后缩了半分。

然后,这幕慢动作无声而惨烈地坠落。

“啊——!”

一声凄厉至极、甚至破了音的尖叫伴随着沉重肉体砸向地面的闷响,如同冰锥狠狠刺破了喧闹的会场!那声音里的痛苦、惊恐和彻底崩塌的恐惧,撕心裂肺。

何桃像个失去提线的、华丽的人偶,以极度狼狈和扭曲的姿势重重扑倒在地!伴随着的,是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咔嚓、啪嚓”脆响。精心梳好的长发散落开来,像一团劣质的黑色海藻粘在她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上。高脚杯的碎片飞溅四散,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泼洒开来,瞬间将她那条价值不菲的夺目红裙染得更加刺目,也溅在许昌宏昂贵的西裤和光亮的皮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