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冰冷坚硬的岩石硌着阿羡的脸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那道几乎将他撕裂的巨大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生命飞速流逝的冰冷。他趴伏在冰冷的乱石滩上,身下的溪水被染成一片粘稠的暗红。意识如同沉入漆黑冰冷的海底,不断下沉,下沉……死亡的阴影厚重得令人窒息。

刚才那惊世一指,强行引动了“无赦”残片最深层的破灭意志,如同榨干了灯油的最后一点火星,燃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量。丹田废墟中,那刚刚被强行凝聚、糅合了多重毁灭真意的力量核心,在爆发之后,如同被彻底炸开的火山口,数种毁灭属性再次失控,如同脱缰的疯兽,在破碎的经脉和脏腑中疯狂冲突、爆炸!剧痛排山倒海,每一次力量的对撞都像是将他的灵魂反复撕扯、碾碎。

兵兵压抑着暴怒和惊骇的粗重喘息声,如同死神的脚步,从浓雾深处越来越近。浓雾翻滚,仿佛能感受到那股狂暴嗜血的杀意正在酝酿着下一轮更恐怖的攻击。

完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浸透了他残存的意识。

然而——

嗡!!!

紧贴着他心口的那块暗红“无赦”残片,仿佛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和兵兵那滔天的杀意再次刺激!它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暗红幽光!一股强烈到无法抗拒的、带着同源贪婪本能的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阿羡濒临熄灭的识海!

前方!就是那里!

这一次的指引,前所未有的清晰!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唯一灯塔!那“食粮”的气息,近在咫尺!就在这片乱石滩的尽头,前方浓雾最深处!

活下去!

吞噬它!

只有它,才能压制体内失控的力量!才能……活下去!

源自剑狱本能的、冰冷而疯狂的求生欲望,如同破开冻土的毒草,在死亡的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原始的力量!它压倒了剧痛,压倒了绝望!

“呃……嗬……”阿羡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充满血沫的嘶哑喘息。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伤痕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窝中,一点微弱却无比执拗的青黑色幽芒,如同风中残烛,死死地亮起!他焦黑的、指骨碎裂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抠住身下冰冷的岩石,指甲崩飞,血肉模糊!

撑起来!

必须撑起来!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肌肉纤维寸寸崩裂!巨大的伤口鲜血狂涌!他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用尽生命最后的光热,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从冰冷的乱石滩上撑起了残破的上半身!

视线模糊,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几尺。浓雾如同凝固的苍白墙壁,遮蔽了一切。但他凭着残片那近乎本能的指引,用尽意志,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下半身,朝着感应传来的方向,手脚并用,如同蠕虫般,在冰冷湿滑的乱石和污水中,一寸寸地……爬行!

身后,浓雾剧烈翻涌!

“小虫子!给老子死来!”兵兵那饱含暴怒和杀意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带着撕裂一切的血腥刀意,如同实质的猩红风暴,再次撕裂浓雾,朝着阿羡匍匐的背影疯狂席卷而来!刀意未至,那狂暴的杀意已让阿羡背后的皮肤如同被无数利刃切割!

死亡的镰刀,再次挥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羡爬行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的前方,一片被浓雾笼罩的、相对平坦的黑色岩石地面上,景象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没有草木,没有苔藓。只有一片大约丈许方圆的区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发黑的粘稠液体,如同凝固的、腐败的血液!在这片暗红“血沼”的中心,生长着一株……藤蔓!

那藤蔓通体呈现出一种妖异的、仿佛活物心脏般的暗红色泽,只有婴儿手臂粗细,却异常坚韧虬结,如同扭曲的血管纠缠在一起。藤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呼吸般微微开合的吸盘状凸起,每一个凸起中心,都隐隐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暗红幽光。整株藤蔓没有叶片,只有顶端,生长着一朵拳头大小、含苞待放的花蕾!

那花蕾同样呈现出深邃的暗红色,花瓣紧紧闭合,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如同金属鳞片般的角质层,在浓雾中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极致精纯生命能量与浓烈死亡不祥气息的……矛盾波动!

这波动,正是残片和阿羡体内混乱力量疯狂渴望的——“食粮”!

就是它!

残片的震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贪婪的意念如同洪流!丹田废墟中那团失控冲突的毁灭力量,在这股同源“食粮”气息的刺激下,再次出现了短暂的、诡异的同调!它们暂时放下了内耗,如同饿极的群狼,发出了无声的、渴求吞噬的嘶鸣!

兵兵那撕裂空间的恐怖血刃,已然近在咫尺!狂暴的刀风将阿羡后背的破旧衣衫撕成碎片!

来不及了!

阿羡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被彻底的疯狂取代!他没有回头!没有试图防御那足以将他斩成肉泥的血刃!他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疯狂,都集中在了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上!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将那只右手,如同刺出的利剑,狠狠插向了那株暗红藤蔓扎根的、粘稠的暗红“血沼”!

噗嗤!

手指毫无阻碍地插入了粘稠冰冷的“血沼”!触碰到藤蔓根部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诡异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阿羡插入“血沼”的手指,疯狂地涌入他残破的身躯!

这股力量极其精纯!精纯到超乎想象!但它并非温和的滋养,而是带着一种霸道的、掠夺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的……死亡本质!

冰冷!

剧痛!

同时,一股磅礴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生命能量,强行注入他濒临枯竭的躯体!

轰——!!!

阿羡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冰火交织的炼狱!涌入的力量与他丹田废墟中混乱狂暴的毁灭力量轰然对撞!如同两颗毁灭星辰在他体内核心相撞!

“啊——!!!”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痛苦的惨嚎从阿羡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全身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暴凸,皮肤瞬间变得一片赤红!七窍之中,不再是鲜血,而是喷涌出粘稠的、暗红色的、带着浓郁腥甜气味的诡异汁液!

那株暗红藤蔓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剧烈扭动起来!藤蔓表面的吸盘状凸起疯狂开合,爆发出更强的吸力!一股更庞大、更精纯、也更霸道的死亡生命混合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更加疯狂地顺着阿羡的手臂涌向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

兵兵那毁天灭地的恐怖血刃,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狠狠斩落!

然而,就在血刃即将将阿羡连同那株藤蔓一起斩为齑粉的刹那——

异变陡生!

阿羡身体周围,那片粘稠的暗红“血沼”,仿佛活了过来!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丝线,以阿羡插入其中的手臂为中心,瞬间暴起!如同无数条疯狂的毒蛇,瞬间交织缠绕,在他身体上方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粘稠流动的暗红“血膜”!

嗤——!!!

猩红血刃狠狠斩在那层看似脆弱的暗红“血膜”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能量冲击的轰鸣!

那狂暴无匹的血刃,如同斩入了最粘稠、最污秽的万年血泥潭!刀气蕴含的恐怖力量和杀意,竟被那层薄薄的暗红“血膜”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飞速地吸收、消融、同化!血刃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刀气迅速溃散!

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

噗!

暗红“血膜”终究无法完全抵消这恐怖的一击,被残余的刀气撕裂!但被削弱了九成九的血刃余波,仅仅在阿羡的后背上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却不足以致命的巨大伤口!

鲜血混合着暗红色的诡异汁液狂喷而出!

阿羡的身体被这股力量狠狠砸得向前扑倒,整条插入“血沼”的右臂几乎齐肩没入其中!但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更加疯狂地催动体内混乱的力量,死死“咬”住了那株藤蔓的根部,贪婪地、不顾一切地吞噬着那涌入的冰冷生命洪流!

“什么鬼东西?!”浓雾中,兵兵惊怒交加的咆哮声响起。他显然无法理解自己全力一击为何会被那诡异的“血沼”几乎完全抵消!

而就在阿羡扑倒、兵兵惊怒的瞬间!

浓雾的另一侧边缘,一道五彩斑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五毒教圣女妤知娇媚的脸上再无一丝玩味,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无法抑制的贪婪!

“噬……噬命血藤?!这里……这里竟然还藏着这种上古遗种?!”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指尖缠绕的碧磷王蛇也昂起蛇头,猩红的蛇瞳死死盯着那株暗红藤蔓和扑在“血沼”上的阿羡,发出兴奋的嘶鸣。

“哈哈哈!天助我也!”兵兵的惊怒瞬间化为狂喜,他拖着巨大的血刃,无视了后背被阿羡最后剑气所伤的剧痛,眼中只剩下那株散发着诱人波动的暗红藤蔓,“这宝贝!是老子的了!”

他不再理会扑在血沼上如同死尸的阿羡,狂笑着,挥动血刃,卷起滔天血浪,朝着那株暗红血藤狠狠斩去!这一次,目标明确——斩断藤蔓,夺取那朵含苞待放的血色花蕾!

“兵兵!你敢!”妤知娇叱一声,眼中厉芒一闪!她身影如同幻影般飘出,五彩纱裙无风自动,白皙的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碧绿、暗紫色泽的毒针,如同暴雨梨花,无声无息地射向兵兵周身要害!同时,她手腕一抖,缠绕其上的碧磷王蛇化作一道碧绿闪电,直扑兵兵的面门!

“滚开!毒妇!”兵兵怒吼,血刃回旋,猩红刀光形成一道狂暴的血色龙卷,将漫天毒针绞碎!同时左手屈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袭来的碧磷王蛇!

轰!砰!

刀光爪影与毒针蛇影猛烈碰撞!狂暴的能量冲击和腥甜毒雾瞬间在狭窄的乱石滩上炸开!浓雾被搅动得如同沸腾的云海!

两大魔门圣子圣女,为了争夺那株上古遗种“噬命血藤”,悍然交手!战斗的余波如同毁灭风暴,疯狂撕扯着周围的空间!

而就在这风暴的中心!

扑倒在暗红“血沼”上的阿羡,正经历着生与死的终极蜕变!

磅礴而霸道的死亡生命混合能量,如同狂暴的岩浆,疯狂涌入他残破的躯体!丹田废墟中那团失控冲突的毁灭力量,在这股同源“食粮”的疯狂注入下,如同得到了最猛烈的燃料!冲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变得更加狂暴!

灰败的寂灭、猩红的杀伐、绝望的冰寒、沉重的山岳、撕裂的极速、焚灭的烈焰、阴毒的穿透……以及刚刚涌入的、源自噬命血藤的、精纯而霸道的死亡生命本源之力!

数种恐怖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对撞、爆炸、相互湮灭!又在那“破”之意志的强行引导和《剑狱凝锋篇》冰冷法诀的运转下,被强行拉扯、撕碎、试图融合!

身体成了最惨烈的熔炉!经脉被一次次撕裂又勉强修复,骨骼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反复淬炼,五脏六腑如同被反复投入磨盘!皮肤表面,暗红色的血痂不断剥落,又迅速被新生的、带着诡异暗红纹路的皮肤覆盖!旧的伤口在剧痛中飞速愈合,新的裂痕又在力量冲突下不断崩开!

剧痛!超越极限的剧痛!如同灵魂被投入万载冰窟,又被投入焚天熔炉!

但在这无休止的剧痛中,一股冰冷、混乱、却又带着无尽破灭生机的力量,正在这毁灭的熔炉中……艰难地孕育、凝聚!

阿羡死死咬住牙关,牙齿崩碎,满口是血。他那只插入“血沼”的手臂,如同与藤蔓根部彻底长在了一起,暗红色的藤蔓血管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如同活物般缠绕,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冲突的力量,又反哺回更精纯的死亡生命本源。他的身体在痛苦中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的爆响和肌肉的撕裂重组。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面具早已碎裂脱落,露出下面那张正在经历恐怖蜕变的脸。旧的血痂和焦黑皮肤如同破碎的瓷器般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苍白中透着诡异暗红纹路的肌肤。深陷的眼窝中,那双眸子不再是纯粹的青黑幽芒,而是燃烧着一种冰冷、混乱、却又蕴含着无尽破灭生机的……暗红火焰!

他的目光,穿透了自身承受的剧痛,穿透了周围肆虐的战斗风暴,死死地锁定了那株噬命血藤顶端——那朵含苞待放的暗红花蕾!

吞噬它!

完全吞噬它!

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力量彻底蜕变的契机!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咆哮,另一只完好的左手,带着新生的、覆盖着暗红纹路的皮肤,也狠狠地插入了粘稠冰冷的暗红“血沼”之中!双手齐用,更加疯狂地攫取、吞噬!

噬命血藤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扭动得更加剧烈!顶端那朵暗红花蕾,在疯狂的能量灌注和阿羡的吞噬下,花瓣剧烈地颤抖着,那层覆盖其上的金属般角质层,竟隐隐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一股更加精纯、更加磅礴、也更加霸道的生命与死亡交织的本源气息,从那裂痕中……泄露出来!

这股气息泄露的刹那!

正在激烈交手的兵兵和妤知,动作同时一滞!两人眼中爆发出更加炽盛的贪婪光芒!

更远处,浓雾深处,一直隐匿在冰晶屏障后的雪女紫薯,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的寒气瞬间变得狂暴!

而在峡谷入口的方向,一道缥缈如烟、带着洞悉一切气息的身影(天机阁圣子九州),和一道笼罩在淡金色光晕中、高贵清冷的身影(乾景城三公主清淮),也几乎同时出现在浓雾边缘,目光穿透迷雾,死死锁定了乱石滩中心那正在上演的……吞噬与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