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柳宅厢房，尘埃在光束中飞舞。周明远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他、苏雨晴和柳玄清三人在这间废弃的老宅里待了一整夜。
"所以，"周明远打破沉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柳玄清正在检查苏雨晴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伤痕，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首先，你们需要了解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许淡绿色药膏，轻轻涂抹在苏雨晴的伤口上。药膏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苏雨晴惊讶地发现疼痛立刻减轻了许多。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柳家秘制的金疮药，"柳玄清收起瓷瓶，"配方已经失传了，用一点少一点。"
周明远注意到老人说这话时眼中闪过的哀伤。他想起镜中柳青鸾的话，犹豫片刻后问道："道长...您和柳青鸾到底是什么关系？"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柳玄清的手停在半空，然后缓缓放下。他走到窗前，背对着两人，阳光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
"你们已经知道得够多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苏雨晴和周明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女孩鼓起勇气走到老人身边："道长，如果您真是柳家后人，那么...我们也是，对吗？我有柳家血脉，而周老板可能是...转世？"
柳玄清的肩膀微微颤抖，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周明远读不懂的情绪："转世？"他苦笑一声，"谁告诉你的？"
"柳青鸾，"周明远说，"在镜中世界，她给我看了一面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她说那是她父亲柳明远，而我和那人长得很像..."
柳玄清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悲凉。他走到周明远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然后摇摇头："青鸾这丫头，还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周明远困惑不解："什么意思？"
柳玄清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不是柳玄清。"他伸手在脸上一抹，随着一阵细微的"咔咔"声，他的面容如同水波般荡漾，皱纹逐渐舒展，白发转黑，佝偻的背也挺直了。转眼间，站在他们面前的已是一个四十出头、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
"我是柳明远，"他说，声音也变得浑厚有力，"柳青鸾的弟弟，柳家最后的守镜人。"
苏雨晴倒吸一口冷气，周明远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人与他在镜中看到的道士有七分相似，但明显年轻许多。
"那...柳玄清是谁？"周明远结结巴巴地问。
"我的化名，"柳明远——现在该这么称呼他了——解释道，"百年前那场变故后，我不得不隐藏身份，以不同面目在世间行走，守护柳家秘密，寻找解救姐姐的方法。"
苏雨晴眼睛瞪得溜圆："百年前？可您看起来..."
"不过四十出头？"柳明远苦笑，"柳家秘法之一就是'驻颜术'，能延缓衰老。代价是每使用一次，折寿十年。"他看向周明远，"你以为自己是我父亲的转世？不，青鸾给你看的镜中影像就是我父亲，而你..."他顿了顿，"你确实像极了他，但你不是转世，而是血脉传承。"
周明远感到一阵眩晕："这不可能...我父母都是普通人，姓周..."
"你父亲姓周，但你母亲呢？"柳明远反问。
周明远愣住了。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很少提起她。仅有的几张照片上，那是个温婉美丽的女子，有着古典的鹅蛋脸和杏仁眼。
"她...姓柳？"周明远声音颤抖。
柳明远点点头："柳如烟，我堂姐的女儿，按辈分算是我侄女。她在你三岁那年被精怪所害，你父亲带着你隐姓埋名，就是怕仇家找上门。"
周明远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三十年的记忆被颠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忧心忡忡，为什么家里从不挂镜子，为什么在他问起母亲时父亲总是转移话题...
"所以...我是柳家血脉？"他艰难地问。
"没错，"柳明远肯定地说，"而且你的通灵骨纯度极高，甚至超过青鸾。这也是为什么你能轻易进入镜中世界，为什么断缘剪对你反应如此强烈。"
苏雨晴突然插话："那我呢？我外婆姓柳，但我为什么也有这些能力？"
柳明远转向她，目光柔和了些："柳家血脉特殊，无论男女，只要继承通灵骨，就会显现能力。你外婆应该是柳家旁支，在动荡年代流落民间。"他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散落的柳家血脉，但找到的大多资质平平，直到遇见你们俩。"
周明远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等等，你说柳青鸾是你姐姐，那她为什么会被困在镜中百年？山魈不是已经被我杀了吗？"
柳明远的表情阴沉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走到房间一角，移开一块松动的地砖，从下面取出一个布满灰尘的铁盒，"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资料，关于那面镜子和断缘剪的真相。"
铁盒打开，里面是一叠发黄的纸张和几张老照片。柳明远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周明远："这是1923年拍的，站在中间的就是青鸾。"
照片上，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年轻女子站在一群道士中间，面容恬静，与镜中的柳青鸾一模一样。她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把银剪刀。
"她...一直活着？直到近代？"周明远震惊地问。
柳明远摇摇头："不，这是她最后一次转世。柳家秘法中有'轮回术'，族人死后可以选择带着记忆转世，最多三次。青鸾这是第二次，本该还有一次机会，但她..."他的声音哽咽了，"为了封印山魈，她牺牲了最后一次转世的机会，将自己永远封入镜中。"
苏雨晴捂住嘴，眼中泛起泪光。周明远则感到一阵心痛，想起镜中柳青鸾哀伤却坚定的眼神。
"那面镜子到底是什么？"他轻声问。
"照骨镜只是它众多名字中的一个，"柳明远说，"它真正的名字是'三千世界镜'，能连通无数镜中世界。柳家世代守护它，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也防止外面的东西闯进去。"
他拿起一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一面镜子的结构图，镜框周围刻满了符文："这些符文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青鸾是阵眼。只要她在镜中一天，阵法就稳固一天。"
周明远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她不能出来？"
"不是不能，是不愿。"柳明远痛苦地说，"百年前她本可以逃脱，但那样阵法就会崩溃，被囚禁在镜中的万千精怪将重返人间。"他看向周明远，"直到你出现，她才看到一线希望。"
"我？"周明远不解，"我能做什么？"
柳明远的目光在他和苏雨晴之间游移："通灵骨达到一定纯度的人，可以短暂替代阵眼。青鸾希望培养你们成为新的守镜人，这样她就能..."他顿了顿，"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
苏雨晴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什么心愿？"
柳明远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见一个人最后一面。"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周明远想起柳青鸾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很想知道，是怎样的执念让一个女子甘愿被困百年？
"那个人是谁？"他问。
柳明远摇摇头："她从未告诉我。也许是她的爱人，也许是..."他的声音低下去，"我们的父亲。"
周明远还想再问，突然感到口袋里的银剪刀剧烈震动起来。他赶紧掏出来，发现剪刀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自行张开，刀尖指向窗外。
"怎么回事？"苏雨晴紧张地问。
柳玄清——现在该叫他柳明远了——脸色骤变："不好，林墨的同伙找上门了！"
几乎同时，窗外传来"喵"的一声尖啸，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转眼间，数十双发光的猫眼在窗外黑暗中亮起。
"猫妖一族！"柳明远迅速从铁盒中取出一叠黄符，"它们一定是感应到林墨被封印在剪刀里了。"
周明远握紧剪刀，感到一阵刺痛从掌心传来，仿佛剪刀在吸收他的血液。苏雨晴则从背包里摸出一把小匕首——周明远这才发现她随身带着武器。
"我们怎么办？"苏雨晴问，声音紧张但不慌乱。
柳明远将黄符分给他们："贴在身上，能暂时隐匿气息。我们从后门走，去我的安全屋。"
"安全屋？"周明远一边将黄符贴在胸前一边问。
"我在城里设了七个安全点，这是最近的一个。"柳明远快速解释道，同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红色药丸，"含在舌下，能增强通灵骨的感应。"
周明远和苏雨晴依言照做。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周明远顿时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起来——他能看见空气中飘浮的淡淡黑气，那是精怪留下的痕迹。
"跟紧我，"柳明远低声说，"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他轻轻推开后门，三人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夜风凛冽，周明远能感觉到那些猫妖就在不远处，它们的气息像黑色的丝线缠绕在空气中。
他们贴着墙根移动，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突然，前方拐角处传来爪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柳明远猛地停住脚步，示意两人后退。
但已经晚了。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从阴影中踱出，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它看到三人，立刻弓起背，毛发竖起，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跑！"柳明远大喊，同时甩出一张黄符。
黄符在空中燃烧起来，化作一团火球袭向黑猫。那猫妖敏捷地跳开，火球击中地面，炸出一片火花。借着这短暂的混乱，三人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周明远不用回头也知道追兵不止一个。他紧握剪刀，感到它越来越烫，仿佛要灼伤他的手掌。
"左转！"柳明远指挥道。
他们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两侧是高耸的砖墙。苏雨晴突然惊叫一声——一只花斑猫妖从墙头扑下，锋利的爪子直取她的面门。
周明远本能地挥动剪刀，银光闪过，猫妖惨叫着跌落在地，前爪被齐根切断，黑色的血液喷溅在墙上。但这一耽搁，后面的追兵已经逼近。
"太多了！"柳明远咬牙道，又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抛向空中。铜钱发出金光，组成一个简易的阵法，暂时阻挡了猫妖们的攻势。
"前面那栋红砖楼！"他指着巷子尽头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建筑，"三楼最左边的房间！"
三人拼命奔跑，身后传来铜钱阵法被冲破的声音。周明远能感觉到猫妖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它们身上那股特殊的腥臭味。
终于冲到楼下，柳明远掏出一把古老的钥匙，颤抖着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三人挤进去，迅速关上门。几乎同时，几只猫妖撞在门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上楼！"柳明远喘息着说。
他们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身后的撞击声不断。到达三楼后，柳明远打开最左边的房门，三人冲进去，立刻反锁。
这是一个简陋的单间，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和几把椅子。但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镜子，从古铜镜到现代玻璃镜，大大小小不下二十面。
"这是..."周明远惊讶地看着这些镜子。
"我的工作室，"柳明远快步走到一面椭圆形的镜子前，"通过这些镜子，我能监视城中各处精怪的动向。"
他取出一瓶朱砂，迅速在其中一面镜子上画起符咒。苏雨晴则跑到窗边查看情况："它们追上来了！"
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周明远从窗户看到至少十几只猫妖聚集在楼下，有些已经开始攀爬墙壁。
"来不及了，"柳明远画完最后一笔，转向他们，"我们得从镜中世界走。"
"什么？"周明远和苏雨晴异口同声地问。
"这些镜子都连通着镜中世界不同的区域，"柳明远解释道，"我们可以从这边进去，从另一边的镜子出来。"他看向周明远，"但需要你的通灵骨和断缘剪开路。"
周明远握紧剪刀："怎么做？"
"用剪刀划开镜面，然后想着你要去的地方。"柳明远说，"我会在后面指引方向。"
外面的猫叫声越来越近，周明远甚至能听到爪子抓挠窗框的声音。他不再犹豫，走到最大的那面镜子前，举起剪刀。
"想着安全屋的样子，"柳明远在他耳边说，"那是我在城东的一处公寓。"
周明远闭上眼睛，想象一个明亮整洁的房间。当他再次睁眼时，剪刀已经划向镜面。令他惊讶的是，剪刀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就像划开一层水膜。镜面泛起涟漪，逐渐变得透明。
"快进去！"柳明远推了他一把。
周明远踏入镜中，熟悉的坠落感再次袭来。但这次不是进入柳青鸾的闺房，而是身处一条由无数镜子组成的隧道中。每面镜子后都是一个不同的世界，有些明亮，有些阴暗，有些甚至血红色。
"别看两边！"柳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专注想着目的地！"
周明远努力集中精神，想着安全屋的样子。剪刀在他手中发出微光，像指南针一样指引着方向。他感到苏雨晴抓住了他的衣角，柳明远则在最后压阵。
隧道似乎没有尽头，周明远开始感到疲惫。通灵骨的能力消耗的是精神力，而他才刚刚觉醒这种能力不久。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出现一面普通的穿衣镜，镜中映出一个温馨的客厅。
"就是那里！"柳明远喊道。
周明远用尽最后力气冲向那面镜子，剪刀在前，整个人穿了过去——
天旋地转之后，他跌坐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几秒钟后，苏雨晴和柳明远也相继从挂在墙上的穿衣镜中跌出。
周明远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剪刀已经冷却下来，但他的手掌心有一个明显的红色印记，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
"我们...成功了？"苏雨晴环顾四周，惊讶地问。
柳明远点点头，走到窗前拉上窗帘："暂时安全了。猫妖找不到这个入口。"
周明远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房间。这是一个布置简洁的公寓，客厅里摆满了古籍和法器，墙上挂着更多镜子，每面镜子旁都贴着黄符。
"欢迎来到我的安全屋，"柳明远疲惫地笑了笑，"也是你们训练的地方。"
"训练？"周明远问。
柳明远点点头："从明天开始，我会教你们如何控制通灵骨的力量，如何正确使用断缘剪。"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因为接下来等待我们的战斗，会比今晚凶险百倍。"
周明远看向手中的银剪刀，它安静地躺在他掌心，仿佛只是一件普通的古董。但他知道，这把剪刀背后，隐藏着更多连柳明远都未必知晓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