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声在死寂中骤然响起的玻璃碎裂声——“哗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包厢门口剑拔弩张的僵局!

红姐和她手下那群打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齐齐一震,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越过沈聿高大的身躯,试图窥探包厢内部的情况。沈聿的瞳孔在那一刹那骤然收缩,冰冷的面具上终于裂开一丝难以察觉的缝隙,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有回头,但那绷紧的背脊线条泄露了他内心的警觉。

“里面怎么了?!”红姐抓住机会,声音尖锐,带着质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沈聿!你搞什么名堂?!周少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聿没有理会红姐的聒噪。他猛地转身,动作迅捷如猎豹,不再堵门,而是大步流星地冲回包厢内!红姐和打手们愣了一下,随即也呼啦啦地跟着涌了进去。

包厢内,聚光灯依旧惨白地照着中央冰冷的金属平台,周子轩还瘫在旁边的地毯上,昏迷不醒。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包厢另一侧的巨大落地窗吸引了过去!

原本光洁如镜的钢化玻璃幕墙,此刻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蛛网般裂开的破洞!裂痕中心,一个不规则的窟窿正呼呼地灌进冰冷的夜风!窟窿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犬牙交错,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窟窿下方,散落着更多的碎玻璃渣。而窟窿外…是灯火璀璨、却又令人眩晕的百米高空!

阿杰和苏晚呢?!

沈聿冲到破碎的窗前,冰冷的夜风瞬间吹乱了他的额发。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地面散落的玻璃渣和…几滴在白色地毯上格外刺目的新鲜血迹!血迹一直延伸到破洞边缘。

他探身向外望去。这里是“云顶会所”的顶层,距离地面足有百米。下方是精心设计的空中花园和玻璃栈道,再往下才是坚实的地面。夜空中,只有冰冷的星光和呼啸的风声,没有任何人影坠落的迹象。

红姐和一众打手也冲到了窗边,看到那骇人的破洞和血迹,都倒吸一口凉气!

“人呢?!”红姐声音发颤,指着地上的血迹和破洞,“沈聿!你带来的人呢?还有那个小贱人!他们…他们跳下去了?!”

沈聿没有回答。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捻起一点沾血的玻璃碎屑,指腹感受到碎屑边缘的锋利和…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易察觉的纤维摩擦痕迹。他的目光沿着破洞边缘仔细搜寻,最终定格在窗框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用于紧急维修的金属扣环上。一根几乎透明的、比钓鱼线略粗的黑色高强度纤维绳,正紧紧地系在上面,绷得笔直,另一端垂向下方无尽的黑暗!

“没跳下去。”沈聿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打破了红姐的惊疑,“他们下去了。”

“下去?”红姐顺着沈聿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根几乎隐形的绳索,脸上惊疑不定,“这…这怎么可能?他们想干什么?!”

沈聿站起身,不再看那根绳索。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地上昏迷的周子轩身上,又扫过红姐和她身后那群惊魂未定的打手,眼神如同淬了寒冰。

“红姐,”沈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绝对力量,“周少受了点惊吓,需要安静休养。今晚的事,是一场意外。有人试图闯入包厢行窃,被周少发现后,歹徒慌不择路撞碎了玻璃逃跑,周少在阻止过程中受了轻伤。明白了吗?”

红姐愣住了。沈聿这是在…统一口径?掩盖真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意外?行窃?”红姐显然不信,声音拔高,“沈聿!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周少的手腕都断了!还有那玻璃…那血迹…”

“周少的手腕是不小心摔伤的。”沈聿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向红姐,“至于玻璃和血迹,就是闯入的歹徒留下的。龙爷那里,我会亲自解释。如果你或者你的人,在外面说了任何不该说的话…”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红姐和她身后每一个打手的脸,那无形的压力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后果,你们承担不起。听懂了吗?”

红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沈聿话语里的威胁赤裸裸,不容置疑。联想到他刚才展现出的恐怖力量和此刻深不可测的态度,红姐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她不甘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周子轩,又看了看破碎的窗户,最终只能咬着牙,艰难地点了点头:“…听…听懂了。”

“很好。”沈聿不再看她,对着自己留在门口的那个手下道,“阿强,联系周家的私人医生,就说周少在会所不慎摔倒,需要紧急处理。送周少去顶楼的专属套房,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沈总!”阿强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开始处理。

沈聿则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向包厢侧门——那个阿杰带着苏晚消失的方向。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速度却快得惊人,带着一股压抑的、冰冷的怒火。

侧门后是一条狭窄、仅供工作人员使用的通道,灯光昏暗,弥漫着清洁剂的味道。沈聿快步穿过通道,推开尽头一扇沉重的防火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云顶会所”巨大的、如同迷宫般的后勤区域。

他的目光如同雷达般快速扫视。通道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亮着绿色箭头的“紧急出口”指示牌,指向右侧一条堆满杂物的岔路。沈聿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

在岔路的尽头,一扇厚重的、连接着外部消防通道的金属门虚掩着。沈聿推开铁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

这里连接着大楼外墙的紧急消防梯。此刻,在下方十几米处的一个悬挑平台上,两个身影正纠缠在一起!

阿杰背靠着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一只手臂紧紧箍着苏晚的腰,另一只手则死死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发出任何声音。苏晚在他怀里剧烈挣扎着,眼神惊恐而愤怒,披肩凌乱,锁骨下的敷料边缘渗出新的血丝。她的一条手臂上有明显的擦伤,正是刚才在包厢内挣扎时被碎玻璃划破的,血迹染红了阿杰的黑色西装袖口。

显然,刚才那声玻璃碎裂,是阿杰带着苏晚从那个维修通道口强行破窗而出时造成的!而苏晚在极度惊恐和脱力下,挣扎中踢到了消防梯的栏杆,发出了第二声响动,惊动了外面的人!

“放开…我…”苏晚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眼中充满了对阿杰的恐惧和对沈聿的愤怒。

阿杰面无表情,只是用更强硬的力道压制着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和上方的通道口。

就在这时,沈聿的身影出现在了消防梯的上方入口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冰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如同降临的审判者。

苏晚看到沈聿,挣扎得更剧烈了,被捂住的嘴里发出更大声的呜咽,眼神里充满了控诉和绝望。

阿杰看到沈聿,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但箍着苏晚的手臂丝毫没有松懈。他对着沈聿微微点了点头。

沈聿没有立刻下来。他站在高处,冰冷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将她此刻的狼狈、惊恐和愤怒尽收眼底。他的视线在她手臂的擦伤和锁骨下渗血的敷料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最终定格在她耳后发根处——那里,那枚微型窃听器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幽绿光芒。

“放开她。”沈聿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阿杰立刻松开了捂着苏晚嘴的手,但箍着她腰的手臂依旧没有放开。

“咳…咳咳…”苏晚猛地吸入冰冷的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上方的沈聿,声音嘶哑,充满了被背叛和利用的愤怒:“沈聿!你这个魔鬼!你利用我!你害我差点被那个变态折磨死!你…”

“价值。”沈聿打断了她歇斯底里的控诉,声音如同冰锥,精准地刺穿她的愤怒,“你证明了自己的价值。窃听器里的录音,足够让周家喝一壶。你弟弟的药费,明天会到账。”

苏晚的愤怒瞬间被这句话冻结,像被掐住了脖子。价值…弟弟的药费…她所做的一切,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和屈辱,在他口中,仅仅是冰冷的“价值”和交易!

“那刚才呢?!”苏晚指着破碎的窗户方向,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刚才如果不是阿杰…我…我差点就被红姐他们堵住!被龙爷的人抓住!那又算什么?!”

“那是计划外的风险。”沈聿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任何行动都有风险。而阿杰的存在,就是为了处理这些风险,确保‘棋子’在完成使命前,不被吃掉。”他看了一眼阿杰,后者依旧沉默如山。

棋子…棋子!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的心上!原来在沈聿眼中,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一颗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所谓的“药费”,不过是支付给棋子的报酬!

巨大的屈辱和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冰冷感,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愤怒、恐惧、挣扎,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她停止了挣扎,身体在阿杰的钳制下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死寂般的绝望。

沈聿看着下方突然安静下来的苏晚,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愤怒被一种死灰般的冰冷取代。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转瞬即逝。

他不再看苏晚,目光转向阿杰,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命令口吻:“带她走。按原计划,去‘安全屋’。处理干净痕迹。”

“是,沈总。”阿杰沉声应道,箍着苏晚腰的手臂更加用力,准备将她带离这个悬空的平台。

苏晚没有任何反抗,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任由阿杰摆布。她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沈聿,也不再看这冰冷的夜空。耳后那枚幽绿的装置,像一颗植入她生命的耻辱烙印。

沈聿站在高处,看着阿杰半扶半抱着苏晚,动作利落地沿着消防梯向下层平台快速移动,很快消失在黑暗的阴影中。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冰冷的眼眸深处,映着城市璀璨却遥远的灯火,没有丝毫波澜。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冰冷的消防通道。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西装内袋里,一个微型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却异常急促的震动提示!

不是电话,而是最高级别的加密信息接收提示!

沈聿的脚步猛地顿住!他迅速拿出那个火柴盒大小的特殊通讯器。屏幕亮起幽蓝的光,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行不断跳动的、代表最高加密等级的乱码标识符,以及一个不断闪烁的、鲜红色的骷髅头标记!

这个标记…只代表一件事——他潜伏追查的最终目标,那个导致他家破人亡的元凶核心,那个隐藏在周家背后的真正巨鳄…有重大异动!

沈聿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直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他迅速按下通讯器侧面的一个隐蔽按钮,一个经过无数次加密的、只属于他单线联系的频道瞬间接通。

通讯器里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沙沙的电流噪音。几秒钟后,一个经过特殊处理的、非男非女、如同电子合成般冰冷诡异的声音,极其轻微地响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扎进沈聿的耳膜:

“…‘信天翁’…提前归巢…航线…锁定…‘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