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时间在砾石镇的破败土墙与灰暗天幕下无声流逝近一月。李青禾栖身于灰鼠巷那半塌的土坯房内,如同石缝中扎根的野草,看似静默,实则根系在贫瘠的土壤中顽强延展。

每日清晨,当日光勉强穿透铅灰色的云层,将一抹惨淡的光晕投在坑洼积水的巷道上时,他的身影便已融入了灰扑扑的人群。或是在城西那混乱污浊的“跳蚤市”边缘游走,目光如隼,精准地从杂七杂八、蒙尘落埃的破烂堆里翻检出他所需要的“垃圾”——几块带着特殊死寂气息的灰黑色石头(蕴藏微弱阴煞之气的黑铁原矿),一捆干枯得如同老人手臂、却散发着奇异坚韧之感的枯藤(铁骨藤的废料),甚至是从垃圾堆里捡出的一小截尚能燃烧、却带有微弱刺鼻异香的朽木芯(阴沉木的边角料)。这些蕴含微薄但特定负面能量的凡物,在旁人眼中一文不值,对他而言,却是滋养体内那道造化循环的“香饵”。

返回废屋,便是“炼物”的时间。盘膝而坐,双手分别虚按着铁矿石与枯藤。心神沉入,左臂皮肤下那玄奥的暗金纹路隐现微光。一股无形却精准的吸力笼罩住手中的材料。

滋滋……

丝丝缕缕的黑灰色气流、枯败坚韧的木属性死气,分别从矿石和藤蔓中被强行剥离,汇入掌心。矿石变得酥软、灰白,最终化作一捧毫无价值的粉尘。枯藤则瞬间失去所有韧性与结构,化为轻飘飘的灰烬。而那被抽取得来的驳杂能量,则在造化生灭纹的净化与逆转之力下,剥离杂质,最终化作一缕缕或精纯、或锋锐、或温养的细小能量暖流,融入丹田源炁之池。涓涓细流,聚沙成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丹田中那清澈透亮的液体源炁正在缓慢而坚定地积蓄、增长,距离炼气三重的关口只差那临门一脚的磅礴能量。

而那些基础图鉴册子,已被他翻阅得卷了边角。神念沟通道纹带来的“灵光”效果,使得这些晦涩图文在短时间内被他解析掌握大半。识海中的认知图谱日渐丰满:基础的铁矿石辨识、常见的毒性与非毒性草木特性、简单的聚水咒符文结构、甚至粗糙的土属性灵力感应原理(虽然这天地间活跃的灵气稀薄得可怜)……这些底层知识,构成了他在凡俗伪装与生存的基石。有时,他甚至会尝试凝聚一丝最微弱的造化源炁于指尖,模仿图鉴上的符文轨迹,在半空中勾勒残缺的聚水符线,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淡金色痕迹在空气中维持数息后缓慢消散,并引发空气中微弱的能量涟漪。

他越来越像一个落魄的、却还对符道阵道保有一丝好奇心的底层散修学徒。

然而,砾石镇的死气愈发浓郁,来源却并非来自葬灵谷的方向,而是其内部本身。一种冰冷、阴邪、仿佛能够冻结生机的“寒”,取代了灰鼠巷原本杂乱无章的腐朽气息,无声地蔓延。

瘟疫!名为“黑瘟”的恐怖疾病,如同盘旋在砾石镇上空的无形秃鹫,正疯狂俯冲,攫取着生命。

短短十数日,绝望的哀嚎此起彼伏。流民区如同被点燃的干草堆,死亡如同燎原的野火席卷!起初只是个别人咳嗽、畏寒、皮肤出现乌青斑块。紧接着便是高烧不退,四肢僵硬如铁,咳出的不再是痰,而是浓稠发黑、带着腥腐味道的血块!死亡在三天内降临,死者面色乌黑,肌肤布满蛛网般的黑紫裂纹,僵硬冰冷,如同在黑水里浸泡了数月。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般飞速扩散。药石无用。凡俗郎中和几个低阶炼药学徒开出的方子连缓解症状都做不到,反而搭上了几个学徒的性命。砾石镇镇守早已带着心腹和仅有的武者护卫躲进了镇中心加固的塔楼据点中,下令封锁流民区,不准进出,每日只敢用抛石车投入少量裹着发霉杂粮饼的“救济”。

断水!死人堆积无法处理!焚烧尸体的浓烟终日不散,混合着那腥甜冰冷的腐朽气味,将整个小镇笼罩在绝望的死幕之中。

灰鼠巷也难以幸免。破败的屋檐下咳嗽声此起彼伏,如同催命的鼓点。街面上蒙着脏布拖拽尸体的麻木身影增多。李青禾的小屋周围,也多了好几具用破草席胡乱裹着的僵硬冰冷之物。那股源自瘟疫病患弥留之际浓重的不甘、怨憎、以及灵魂与肉体被疾病缓慢冻结抽空的冰冷死气,无孔不入地弥漫在空气中。

这对普通人而言是绝对的毒气、绝境的气息,但对李青禾左臂中的造化生灭纹而言,却是一种……能量富集的环境!

嗡……

道纹自主流转的吸力微微增强,仿佛无形的触须探出,贪婪地将空气中混杂着浓厚病疫死气的负面能量吸纳入体。净化运转!其中蕴含的致命瘟疫毒素、摧毁生机的病毒结构在接触道纹核心金芒的瞬间,如同炽阳下的薄冰般被轻易瓦解、焚灭。留下的纯粹病疫“死”之本源则被道纹逆转!冰冷的死意在循环核心轰然转化为一缕缕温煦暖流汇入源炁之流。

他能感觉到,在这浓郁的、源源不断的高浓度病疫死气环境中,造化源炁的增长速度,甚至超过了前几日啃食那些铁骨藤和黑铁矿废料!每一次深深的呼吸,吸入的不仅仅是被瘟疫诅咒的空气,更是磅礴的资粮!这就像……让饥饿的饕餮置身于放牧着病弱牲畜的牧场!

然而,这份“高效”的增长带来的并非喜悦,而是一种夹杂着沉重与冰冷决断的复杂情绪。他并非无心之人。窗外街道上拖拽尸体时麻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孩童失去亲人后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嚎,老人濒死前绝望无力的喘息……如同冰冷的凿子,一次次敲打着他筑起的、用以隔绝情感只求生存的心灵壁垒。他闭目调息,试图将心神彻底沉入力量的运行与增长中,但那些声音,那些弥漫在巷子里名为“绝望”的浓稠气息,却顽强地钻入缝隙。

尤其是当他偶尔从窗外望出去,看到几个脸上已经浮现淡淡黑紫色纹路的孩子,仍在那片弥漫死气的污水沟边,用干瘪的小手扒拉着残渣剩饭时,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便会攥紧他的心脏。他能活,他能借由此力强大,可他……能救得了所有人吗?

这力量,究竟该用来做什么?

“救…救救我娘…咳咳…”

一个微弱的、如同幼猫哀鸣般的抽泣声,混杂着剧烈的咳嗽,断断续续地从李青禾小屋斜对门的破篱笆后面传来。声音很稚嫩,属于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女童。

李青禾推开了那扇用破木片勉强钉住的、漏风的柴门。

篱笆后是一个更小的窝棚,比他的废屋还要残破。棚内弥漫着浓烈的腥臭与草药焦糊味。一个同样瘦弱、脸上毫无血色的女童伏在一张铺着干草的破旧门板上,正费力地给躺在门板上的妇人喂水。那妇人的状态已经极其糟糕:整张脸泛着不祥的乌青色,嘴唇青紫开裂,遍布黑紫色斑纹的手臂裸露在外,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的蛇皮。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浊音,眼神浑浊无光,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小女孩的衣服上也沾着污渍,咳嗽不断,小小的脸蛋因为连续高烧和惊吓显得通红,但尚未出现明显的黑斑。

李青禾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妇人身上散发出的、浓郁得近乎实质的病疫死气,对他体内的道纹如同磁石。本能告诉他,这是极好的“食粮”。

“囡囡…娘对不起你…”妇人挣扎着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目光落在哭泣的女儿身上,那眼神里是无法言喻的悲哀。

女童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落下:“娘…别丢下囡囡…呜…我听爷爷的话…擦了艾草…泡了黑水…没用…都没用…咳咳…”孩子咳得蜷缩起来,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

艾草?黑水?李青禾目光扫过窝棚角落一个破陶罐,里面残留着一些黑绿色的、污浊粘稠的汁液残渣。一丝极淡的、带着腐朽和水腥气息的死气从罐中残留物散发出来,并非源自瘟疫本身,而是另一种更古老、更邪异的死亡气息!这气息极其微弱,混杂在瘟疫死气中本不易察觉,但造化生灭纹的敏锐远超常人感知!

‘艾草?黑水?’李青禾心中微动。寻常草药熬制的汤剂绝不会有这种古老腐朽的死气!

“哪里来的黑水?”他声音低沉地开口问道,目光锐利地看向女童。

女童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了一跳,畏惧地往后缩了缩,但看到李青禾平静无波的眼神(那眼神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心),小声抽泣着:“镇…镇子西面荒山…破了的石头祠…后面…有个好深好深的黑水潭…咳咳…爷爷说…那里…以前是仙家镇压邪魔的地方…后来破败了…水…咳咳…水虽然黑,有怪味…但能治瘟…”

仙家镇压邪魔?破败古祠?深不可测的黑水潭?李青禾心头警钟大作!结合陶罐中残留的那一缕邪异古老死气,一个近乎荒谬却又令人惊悚的猜测浮现:这所谓的“能治瘟”的黑水,极可能本身就是某种更恐怖污染源头的衍生物!它或许有着类似以毒攻毒的压制效果,暂时压制了部分黑瘟死气,但其内蕴藏的古老邪异死气,却如同跗骨之蛆,悄然侵蚀、削弱着饮用者的生命本源,最终导致更快的彻底消亡!这小女孩的爷爷恐怕就是……

果然!小女孩紧接着用虚弱的声音哭诉:“爷爷…爷爷就是喝了半罐黑水…第二天…手就发黑…然后…然后就…就僵了…”小脸上满是恐惧。

李青禾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这不是治病,这是献祭!是以更古老、更隐晦的死亡,去压制另一种爆发性的死亡!如同饮鸩止渴!这黑水潭…绝不是天然形成!

这背后…有问题!大问题!

就在此时,窝棚外传来一阵压抑的喧哗和呵斥声。

“快点!这家也倒了两个!动作麻利点!真是晦气到家了!这鬼地方一天都不想多待!”一个粗嘎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催什么催!这家的门板不错,拆下来正好垫尸!”另一个声音更显贪婪。

棚屋外,几个穿着破旧的皮甲、脸上蒙着湿布(粗糙的防御措施)的镇丁,手持锈迹斑斑的长矛和绳索,粗暴地撞开了隔壁窝棚的门。棚子里传出一个老人微弱的哀求声,旋即便被一声沉闷的棍棒敲击声打断,只留下令人心悸的死寂。接着便是翻箱倒柜、拆门卸板的刺耳噪音。那两个镇丁显然是镇守手下负责“清扫”尸骸的,早已麻木不仁,只想赶快清理尸体,顺便搜刮点还能用的“废料”。

眼看那些粗暴的脚步声和贪婪的目光即将转向这个窝棚!

躺在门板上的妇人似乎被外面的动静刺激,回光返照般猛地剧烈挣扎喘息起来,脸上黑气更盛,眼看就要断气!小女孩吓得瑟瑟发抖,绝望地哭喊:“娘!娘!别怕!囡囡在…囡囡…”

李青禾的眼神骤然一凝!他没有时间犹豫了!

救人!至少救下眼前这个无辜的孩子!同时,也要弄清楚那黑水潭的真相!

“不想死就抱紧你娘!”李青禾的声音异常冷静。他一步上前,在女童惊愕的目光中,右手迅速探出,按在了妇人印堂黑气最盛的眉心!左手则猛地按向妇人心口!

“你…”

咔嚓!窝棚的木条破门被一只穿着脏靴子的脚狠狠踹开!一张蒙着湿布的、带着不耐与贪婪的脸伸了进来。“妈的!这家也有…呃?!”

那镇丁的话语戛然而止!

窝棚内,并没有预想中痛苦呻吟或僵死的瘟病妇孺!只见一道淡金色的、微弱却坚韧的光膜,如同一个半透明的蛋壳,无声无息地笼罩着躺在门板上的妇人和紧抱着她、身体发僵的女童!妇人脸上那骇人的乌青之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青紫色的嘴唇也隐隐泛出一点微弱的血色。那层令人窒息的、散播死亡的味道…正在被一种温和、浩瀚的暖意驱散!

而那个站在光罩边缘、衣衫破旧却身形挺拔的少年,右手按在妇人额头,左手按在其心口,微微低垂着头。他周身没有灵力逸散,甚至连气息都显得平静沉稳。只有在他的左臂手臂处,隔着粗布衣衫的缝隙,隐隐能看到一道暗金色的繁复纹路正在流淌着奇异的光芒,光芒源头正汇聚于他双掌按下的位置!

“见…见鬼了?!”踹门的镇丁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连日劳累出现了幻觉!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同伴。

“什么东西挡着?闪开!”后面的镇丁挤了进来,看到那淡金光罩和里面妇人急速好转的状态,再看到李青禾和他手臂上那流淌的奇异光纹,同样如同见了鬼魅!

惊愕!恐惧!然后是贪婪!

“妖术!这是妖术!”踹门的镇丁反应过来,脸上贪婪之色大盛。能将瘟病垂死之人救回来,这是什么逆天的手段?!这绝不是凡俗郎中和低级炼药师能掌握的!

“抓住他!抓住这个妖怪!交给三爷!定有重赏!”后面那个镇丁更是厉声嘶吼,声音因激动和贪婪而变形!

两柄锈迹斑斑的长矛,带着风声,凶狠地朝李青禾后背刺来!

李青禾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长矛即将及体的刹那,他体内那道流转的造化源炁仿佛受到了外界的威胁刺激,猛地加速奔涌!一部分源炁顺着他按在妇人心口的左手强行注入,维持着最后的逆转疗愈。而一股更强的、带着冰冷肃杀之意的金锐气流,则顺着按在妇人额头的右臂瞬间上涌,自发地凝聚于右手指尖!

嗤!嗤!

两道锐利无匹、细如钢针、却凝练着淡金色锋芒的气息,如同毒蛇吐信,自李青禾指尖迸射而出!速度快到超越视觉捕捉!

噗!噗!

两声几乎重叠的、如同熟透果子破裂般的闷响!

两个举矛刺来的镇丁保持着前冲突刺的狰狞姿势,僵在了原地!他们咽喉处各多了一个小洞,一点猩红渗出,旋即化为喷射的血箭!眼神中的贪婪瞬间化为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嗬嗬地倒吸着气,随即直挺挺地向后栽倒,重重砸在泥地里!尸体溅起的污水混着尘埃,散发出刺鼻的腥味。

窝棚内外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妇人微弱但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女童劫后余生、压抑到极致的抽泣。

李青禾缓缓收回双手。光罩消散。妇人脸上的黑紫色斑纹已消退大半,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致命的瘟疫死气已基本被驱散逆转,性命无碍。她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而虚弱地看向李青禾,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一丝敬畏。

女童扑在母亲身边,哭得说不出话。

李青禾没有再看这对得救的母女,他的脸色微微发白,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仓促间同时进行逆转疗愈与催发庚金源炁杀敌,对他炼气二重的修为和心神损耗极大。更麻烦的是,暴露了!虽然那两个镇丁是败类,杀了并无负担,但后续的麻烦必定接踵而至!镇守绝不会放过他这个拥有“异术”的神秘人!

他必须离开!立刻!

但离开前…他需要知道那黑水潭的确切位置!那可能是解开瘟疫之源的线索!

“西面荒山…破石头祠…黑水潭?”李青禾目光锐利地看向惊魂甫定的小女孩,声音低沉,“在哪里?指路!” 他必须在更多人赶来前,探查清楚!

小女孩猛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指向西北方向,结结巴巴:“镇…镇西…五里…荒…荒草坡后面…有个塌了半边的大石头庙…庙后面就是…黑水…” 她眼中的李青禾,已经披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神秘而强大,让她不敢直视。

李青禾没有丝毫犹豫,身影一闪,如同一阵疾风冲出窝棚,掠过那两个倒毙镇丁的尸体,撞开被惊动正探头探脑的几个惊恐流民,转眼消失在灰鼠巷弥漫的烟尘与绝望的死气之中。

砾石镇西北,五里。

一片毫无生气的枯黄色荒草坡绵延起伏,风过之处,带着呜咽的哨音。坡后,一片残破得几乎只剩下地基和几根高大石柱遗迹的废墟,半掩在枯黄一人高的蒿草深处。断裂的巨石上依稀可辨古老的猛兽图腾刻痕,充满了苍凉与破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土腥、腐烂植物、以及一种奇异而微弱的水腥气息。

黑水潭!就在这片破败石祠遗迹的正后方!

李青禾放慢脚步,收敛气息,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悄然摸到残垣断壁边缘。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那所谓的“潭”,并非自然形成。它更像是一个巨大、深邃、仿佛通往地底深处的竖井!直径不过丈余,井口边缘被一种墨绿色的滑腻苔藓包裹。潭水并非污浊浑浊,而是一种近乎纯粹、粘稠的墨汁色!平静无波,深不见底,如同凝固的、充满不祥的原油。潭边散落着一些粗糙的木桶、瓦罐碎片,显然来此取“治病黑水”的人不在少数。

越是靠近这墨黑的潭水,那股奇异的气息就越发明显!冰冷、沉重、带着一种亘古长存的寂灭感。这气息…与葬灵谷死气截然不同!葬灵谷的死气是狂暴、血腥、怨憎滔天;而这里的死气则更加内敛、凝练、如同沉淀了万载时光的精魄,带着一种…镇压与封印的独特道韵!

造化生灭纹异常活跃,那道核心金芒在左臂内隐隐震动,传递出一种混合着警惕与贪婪的复杂情绪。它对这潭水深处隐藏的、更精纯的古老死寂本源充满渴求,却也本能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危险——如同美味的食物外层包裹着致命的毒囊!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井口边缘,俯下身去。目光穿透那纯粹的黑,试图探查潭底。但视线只能深入尺许,便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只有左臂的道纹更加清晰地“感知”到下方那磅礴、精纯到极致的…死之精华!若能吞噬吸纳其中部分,对他修为的促进将远超瘟疫死气十倍百倍!

就在这时,那如同凝固的墨色潭水水面,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一个不起眼的小气泡咕噜冒起,破裂。

一缕几乎不可见、混杂在浓烈水腥味中的……奇异甜香,极其轻微地飘散开来!如同某种致命毒花在夜色中绽放的气息!

这气息……与黑瘟患者身上散发出的、属于瘟疫的病源死气气息……同源?!

瘟疫的真正源头,在这里!

就在这甜香气味飘散的瞬间!

呲啦!

仿佛点燃了导火索!潭水中央猛地剧烈翻腾起来!无数的气泡如同沸腾般滚滚冒出!浓稠的墨黑色潭水被一股来自下方深渊的巨力疯狂搅动!水面上涌出大片大片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红色粘稠物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腐臭味!

潭水深处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凶戾、暴虐、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远古凶兽,被那一道若有若无的甜香气息唤醒,从无底深渊中轰然抬头!

轰隆隆——!

沉闷、压抑、如同地脉深处传来的怒吼声,从漆黑深井中隐隐透出!整个大地都开始微微震颤!破败石祠遗迹仅剩的几根高大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潭水被恐怖的力量疯狂挤压,沿着井壁飞速上涨!那墨色的水面下,仿佛有什么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正要破水而出!

“不好!”李青禾头皮发炸!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怖感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这绝非他能抗衡的存在!仅仅是泄露出的那一丝凶煞意念,就让他体内奔腾的造化源炁都为之凝滞!他那经过源炁滋养的五感在疯狂报警——逃!快逃!离开这里!

他毫不犹豫!也顾不上隐藏身形!体内源炁猛地爆发于双腿!脚下坚硬的地面被踩踏出寸许浅坑!身体化作一道贴着地面的灰色残影,以他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向着石祠残垣后的荒草丛中狼狈暴退!

几乎就在他身形暴退的同时!

轰——!!!!

一道粘稠、庞大、带着无数凝固血块、散发着冲天腥秽与绝望死亡气息的漆黑水柱,如同来自地狱的魔蟒,从深潭中轰然喷薄而出!直冲天际数丈之高!

粘稠墨黑的污浊水液混合着暗红色的块状物如同黑色暴雨般砸落下来,所覆盖之处,原本坚韧的荒草瞬间枯萎发黑,岩石被腐蚀得滋滋作响,腾起缕缕青烟!一股更加浓郁刺鼻的甜腥伴随着无孔不入的死寂寒气瞬间弥漫开来!

李青禾尽管退得快,后背衣衫仍被几点溅射的黑色水滴沾上!

嗤!

一股强烈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和蚀骨剧痛瞬间传来!那一点黑水竟有着可怕的穿透力,瞬间洞穿了他灌注源炁防护的粗布衣衫,沾染到他的皮肤!

“呃!”李青禾闷哼一声!那寒意直透骨髓,带着恐怖的污染性,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向内侵蚀!试图冻结他的血肉,麻痹他的经脉,抽取他的生机!

但!

造化生灭纹岂容异种能量在体内肆虐?!左臂核心金芒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金光!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和净化之力轰然爆发!疯狂地包裹住那点侵入体内的黑水死气!分解!净化!逆转!

侵入的死气量不多,但等级极高,顽固异常!李青禾只觉得左臂经脉如同被冰火同时淬炼,剧痛与灼热交织!他不得不全力运转功法对抗!额角青筋暴起,汗如雨下!身体在荒草丛中踉跄翻滚了几丈远才勉强稳住!虽然最终将其炼化,暂时压制,但那一点黑水在体内冲撞留下的冰寒刺痛感和一丝极其诡异的“污染印记”,却如同烙印般残存下来,让他半边身体都隐隐发麻!

“吼——!”

深潭中隐隐传来更加愤怒、更加不甘的咆哮,带着被什么东西强行拉拽回去的无力感!那冲天的漆黑水柱失去了力量支撑,轰然砸落回深潭,溅起巨大的黑色浪花,重新变成一潭死寂。

大地停止了震颤。但那令人窒息的凶戾威压和冲天而起的腥秽之气,依旧残留在这片破败石祠的上空。

李青禾狼狈不堪地躺在荒草丛中,脸色苍白,剧烈地喘息着,努力平复体内因对抗而激荡的源炁和那诡异的冰麻感。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镇压邪魔之地!这根本不是传说!这是真实存在的封印!而那道诡异的甜香气息,那能暂时压制黑瘟却又导致更速死亡的黑水,极可能就是下方被封印的恐怖存在力量渗透、污染泄露出来的产物!是整个砾石镇黑瘟瘟疫的源头!这甚至并非单纯的瘟疫,而是某种被污染的力量辐射导致的法则层面的诅咒扭曲!

而那一声不甘的咆哮,证明封印虽在松动泄露,但尚未彻底崩溃!然而…它能坚持多久?这源源不断溢出的污染源头…仅靠镇上那些绝望的凡人饮用黑水就能短暂压制,这根本就是绝望之中的错觉!是在加速催命!

必须离开砾石镇!立刻!那黑水潭下的存在太过恐怖!绝不是目前的他能够招惹的!但离开前…

他目光凝重地扫过这片破败石祠遗址。如此强大的封印之地,必有其根基!他强撑着身体,忍着体内冰麻的不适,开始仔细搜寻起来。终于在遗迹最深处、一块半埋在土里、背对着深潭方向、早已断裂倾倒的巨石基座上,发现了异样。

那基座背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极其古老的篆文!文字风格古朴苍劲,带着一种庄严浩大的气息。大部分篆文早已在时光侵蚀下模糊不清,或被苔藓覆盖,但残留的痕迹依旧透出神秘的道韵。更重要的是,在那篆文中央,有一个清晰的标记!

一个以双螺旋形态构成的印记!印记核心处是一道细小的裂痕!

李青禾的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这个印记…他见过!

在那葬灵谷的断碑之上!在触及那块刻着“葬灵道”三个字的石碑瞬间冲入脑海的混乱信息碎片中!其中一个破碎的图形标记,就是这个双螺旋!代表的是……

“噬”!!

葬灵谷!黑水潭!双螺旋之“噬”!

葬灵道?噬灵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