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乱葬岗的夜,死寂被篝火的噼啪声和十几个沉沉睡去的、带着希望气息的呼吸声打破。凌素素盘膝坐在篝火旁,如同守护着初生火种的哨兵。她闭目凝神,心神沉入体内那微型的枯荣循环,感受着洞窟地脉阴气滋养后带来的稳固感,以及那被“驯养”的“噬”印在循环中平稳运转的微妙平衡。这份力量来之不易,更承载着身后这十几条生命的希望。

李青禾则如同融入夜色的磐石,盘坐在稍远的高处。篝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穿透黑暗,仿佛直视着脚下这片死寂大地的深处。造化生灭纹在体内无声运转,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顺着地脉阴气的流动,持续深入地底。

数十丈之下,那驳杂、狂暴、带着贪婪吞噬本能的“噬”之污染波动,如同浑浊的暗流,愈发清晰地冲击着他的感知。它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某种活物般,在相对纯净的地脉阴气中形成一条条扭曲的“污染支流”,正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更广阔的地脉网络。其源头方向…隐隐指向砾石镇西北——黑水潭的方向!

“污染蔓延…如同活物…”李青禾心中警兆更甚。这绝非自然现象!更像是某种被激活的、具备扩张本能的法则碎片!若任其发展,不仅砾石镇将彻底化为死域,周边所有地脉相连的区域都将被污染!枯荣学宫建在此处,如同在火山口上筑巢!

必须找到遏制之法!至少,要找到暂时隔绝污染、保护学宫初址的方法!

他尝试调动造化源炁,模拟枯荣道韵,化作一缕极其精纯、内蕴生灭轮转之意的神念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向一条污染支流的边缘。他要尝试解析其结构,寻找其弱点!

嗡…

神念丝线接触污染支流的刹那,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怨憎与毁灭欲望的意志洪流猛地反噬而来!无数破碎的哀嚎、扭曲的怨恨画面瞬间涌入识海!比之前接触凌素素体内符印时更加狂暴、更加混乱!那“噬”之法则碎片仿佛被激怒的凶兽,疯狂撕咬着李青禾的神念!

李青禾闷哼一声,识海剧震!造化生灭纹核心金芒在识海中爆发出璀璨光芒,强行定住冲击!生灭轮转的道韵流转,如同磨盘般碾磨着入侵的污秽意志!同时,他控制着那缕神念丝线不退反进,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狂暴的污染洪流中艰难地刻画、解析!

一丝极其细微、却带着某种古老、森严、如同锁链般禁锢气息的法则纹路碎片,在神念的解析下,如同沉沙中的金屑,被强行剥离出来!这纹路…并非“噬”之法则本身,更像是…某种封印的残留?!

“封印?!”李青禾心神剧震!难道这地脉污染并非自然形成,而是被某种封印压制后泄露的?那黑水潭…莫非是封印的核心节点?!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捕捉更多信息的瞬间!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发出沉闷而愤怒的咆哮!

“啊——!”

“地动了!地动了!”

“救命啊!”

篝火旁沉睡的流民们瞬间被惊醒,惊恐地尖叫着,互相推搡着,乱作一团!篝火被震得火星四溅,点燃了旁边的枯草,火势瞬间蔓延!

“稳住!别乱跑!”凌素素猛地站起,厉声喝道!她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双手掐诀,体内枯荣循环急速运转!一股沉稳厚重的地脉气息被她强行引动,化作无形的屏障笼罩住惊慌的人群,暂时稳住了他们的身形!

然而,更大的恐怖还在后面!

伴随着大地的震颤,一股浓郁得令人窒息、带着刺鼻硫磺与血腥腐臭味道的墨绿色毒雾,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猛地从李青禾前方不远处的地面裂缝中喷涌而出!毒雾翻滚升腾,所过之处,地面上的枯草瞬间化为飞灰,裸露的骸骨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空气瞬间变得灼热而剧毒!

“毒气!快退!”凌素素脸色煞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毒雾中蕴含的恐怖腐蚀性能量,远超寻常瘴气!她拼命催动枯荣循环,试图引导地脉阴气形成风压吹散毒雾,但那毒雾如同活物般粘稠,效果甚微!

“啊!我的眼睛!”一个靠近裂缝的流民不慎吸入一丝毒雾,瞬间捂着脸惨嚎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

“囡囡!”抱着小女孩的妇人惊恐地将孩子死死护在怀里,绝望地看着毒雾迅速逼近!

“该死!”李青禾眼中寒光爆射!这突如其来的地脉爆发和剧毒喷涌,绝非偶然!是他强行探查污染核心,引动了地底被封印的污秽之力?!还是…那“噬”之法则碎片感知到了威胁,主动发起的攻击?!

没有时间思考!救人要紧!

“素素!护住他们!”李青禾一声厉喝,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迎着那汹涌而来的墨绿色毒雾洪流冲去!左臂道纹瞬间光芒大放,不再是内敛的金芒,而是爆发出如同烈日般的炽白光辉!

“造化生灭!逆转死生!给我——吞!!!”

他双手猛地向前虚按!掌心前方,一个由无数玄奥暗金纹路构成的、急速旋转的微型漩涡凭空出现!漩涡中心,那缕核心金芒如同黑洞般深邃!

轰——!!!

磅礴的吸力瞬间爆发!如同长鲸吸水!那喷涌而出的墨绿色毒雾洪流,如同遇到了克星,竟被强行拉扯、扭曲,疯狂地涌入那旋转的暗金漩涡之中!

滋滋滋——!

刺耳的腐蚀声在漩涡边缘响起!那剧毒雾气蕴含的恐怖腐蚀能量疯狂冲击着道纹!李青禾只觉得双臂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穿刺,剧痛钻心!体内源炁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但他眼神冰冷如铁,死死支撑!造化生灭纹全力运转,净化!分解!逆转!

涌入的毒雾被道纹之力强行撕裂!其中蕴含的腐蚀性剧毒、狂暴的硫磺火煞、以及最核心的、带着“噬”之污染气息的污秽本源,被层层剥离!剧毒与火煞被道纹核心金芒强行焚灭、净化!而那污秽本源,则被道纹逆转之力强行转化!冰冷的死意在漩涡核心轰然点燃,化作一股精纯、却带着灼热气息的阳和源炁,反哺回李青禾体内!

“呃啊——!”李青禾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这股被强行逆转的阳和源炁极其霸道,如同滚烫的岩浆灌入经脉!虽然补充了消耗,却也带来了剧烈的灼烧感!他周身皮肤瞬间变得赤红,蒸腾起缕缕白气!

但他不能停!毒雾喷涌的速度远超他的吞噬转化!一旦漩涡崩溃,身后所有人瞬间化为枯骨!

“先生!”凌素素看着李青禾独自挡在毒雾洪流前,周身赤红、蒸腾白气的背影,眼眶瞬间红了!她猛地一咬牙,不再试图驱散毒雾,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循环!

“引地脉!聚阴煞!凝——玄阴壁!”她双手结印,口中清叱!脚下大地微光流转!一股远比之前引动时更加磅礴、更加精纯的地脉阴气被她强行抽取出来!在她身前迅速凝聚、压缩,化作一面半透明的、流转着幽暗水光的玄黑色冰墙!冰墙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横亘在人群与毒雾之间!

嗤嗤嗤——!

被李青禾吞噬大半、残余的毒雾撞在玄阴壁上,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响!冰墙剧烈震荡,表面迅速被侵蚀出坑洼,但终究没有被瞬间洞穿!为李青禾分担了部分压力!

“好!”李青禾精神一振!凌素素对地脉之力的运用越发精妙!他趁机全力催动道纹漩涡,吞噬速度再增三分!

然而,地底的震动并未停止!反而更加剧烈!那喷涌毒雾的裂缝猛地扩张!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粘稠、如同凝固污血般的暗红色浊流,裹挟着无数尖锐的碎石和腐朽的骨渣,如同地狱的呕吐物,猛地从裂缝深处喷射而出!这浊流散发出的污秽死气,比之前的毒雾浓烈十倍不止!其中蕴含的“噬”之法则气息,更是狂暴到令人灵魂战栗!

“不好!”李青禾瞳孔骤缩!这暗红浊流蕴含的能量层级远超他的承受极限!道纹漩涡剧烈震颤,边缘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钟鸣,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深处、那暗红浊流的源头方向传来!

这钟声并非实体音波,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法则之音!带着一种古老、苍凉、却又蕴含着无上威严的镇压之意!

钟声所过之处!

那狂暴喷涌的暗红浊流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其内蕴含的狂暴污秽与“噬”之法则碎片,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与恐惧的颤抖!喷涌之势瞬间减弱大半!

紧接着,在那暗红浊流喷涌的核心处,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散发着温润青金色泽的光芒,如同淤泥中升起的明珠,顽强地穿透污秽,一闪而逝!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李青禾的造化生灭纹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光芒中蕴含的气息——浩瀚!慈悲!带着一种抚平创伤、滋养万物的无上生机道韵! 与那“噬”之法则的毁灭吞噬截然相反!更与那镇压钟声完美契合!

“那是…什么?!”李青禾心神剧震!这地底深处,除了污染与封印,竟还隐藏着如此精纯磅礴的生机本源?!还有那镇压钟声…难道是上古遗留的封印核心?!

机会!

趁着浊流被钟声镇压、喷涌减弱的刹那!李青禾眼中精光爆射!他不再保留,将体内所有源炁,连同刚刚逆转得来的霸道阳和之气,尽数注入道纹漩涡!

“造化生灭!封!!!”

旋转的暗金漩涡光芒暴涨!吸力瞬间提升到极致!不再仅仅吞噬,更带着一股强行封印的意志!如同一个巨大的瓶塞,狠狠堵向那喷涌浊流的裂缝!

轰——!!!

地动山摇般的巨响!

暗金漩涡与喷涌的浊流狠狠对撞!狂暴的能量冲击波横扫而出!李青禾如遭重击,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重重砸在远处的乱石堆中!

而那喷涌浊流的裂缝,在道纹漩涡的强行封堵和地底钟声的持续镇压下,终于猛地一缩!喷涌的浊流戛然而止!只有缕缕残存的墨绿毒雾和腥臭气息从裂缝边缘丝丝缕缕地溢出。

大地停止了剧烈的震颤,只剩下余波般的轻微晃动。喷涌的毒雾与浊流被遏制,只有那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玄阴壁和满地狼藉,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先生!”凌素素脸色惨白,踉跄着冲向李青禾倒下的方向。其他惊魂甫定的流民也纷纷围拢过来,看着碎石堆中气息萎靡、口鼻溢血的少年,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敬畏。

李青禾挣扎着坐起,抹去嘴角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死死盯着那道被暂时封堵的裂缝,又望向地底深处那钟声传来的方向。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谜团与更深的恐怖,已在他面前掀开了一角!那镇压的钟声…那惊鸿一瞥的温润青金光芒…还有那被封印的、却依旧蠢蠢欲动的“噬”之污染…

这枯竭纪元的地底深处,埋葬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惊人!而枯荣道的未来,似乎也与这上古遗留的封印与生机,产生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