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蹲在竹荫里,看着卿无咎将那枚鎏金丹药吞下去。药香混着竹叶的清气漫上来,她忽然发现这人连吞咽的样子都带着股战神的架子。
明明脸色白得像宣纸,下颌线却依旧绷得笔直,仿佛连痛楚都要藏进骨缝里。
“好点了?”她伸手想探他的脉,指尖刚要触到腕间,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卿无咎眼帘掀了掀,眸底那片深潭似有微光漾开:“死不了。”
祝卿安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衣料上的凉意。她往竹根上一坐,抓起片枯叶碾着玩,碎末簌簌落在裙摆上:“谁关心你死不死。”
话虽这么说,心里那点悬着的石头却落了地。她不怕死,可她怕眼前这人死在这儿,这可是天界最强战神,死在凡间竹林里,传出去怕是要让三界笑掉大牙。
风穿竹林,叶子沙沙响。
她忽然想起方才那巨蛇,声音压得低低的:“那姑娘……真的是女娲后人?”
卿无咎靠在竹干上,指尖慢悠悠转着那枚空了的药瓶:“嗯。她眉骨间有朱砂痣,是女娲血脉的印记。”
“那我们算什么?”祝卿安揪着竹枝晃,“同是神,她是大地之母的后人,我们算天上掉下来的?”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像冰棱化了半分:“女娲是开天辟地时便在的,我们是后来者。她是地脉生的,我们是天道养的,不一样。”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窸窣响动,祝卿安猛地站起来。
卿无咎也直了身,目光锐利如鹰隼,方才那巨蛇苏醒的动静,比这要凶戾百倍,可此刻这声音里,却裹着种奇异的虚弱。
树影里缓缓走出个人影,青衣染着血,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颈间。
正是方才化蛇的女子,此刻已恢复人形,只是脸色苍白,步子也虚浮,每走一步都要扶着竹身喘口气。
“你们是何人?”她抬眼,眸子里蒙着层水汽,明明是问句,却没什么防备的意思。
祝卿安收了剑,走近些才看清,她眉骨间果然有粒极小的朱砂痣。
“我们是天界来的,”她尽量让语气温和,“方才见你被魔气所困,没伤着吧?”
女子闻言,忽然笑了,那笑意里裹着层化不开的疲惫:“我叫好妤。多谢二位出手。”
她往竹下一站,青衣拂过满地枯叶,“说来惭愧,我被蚩尤那老魔缠了快半年,今日总算挣脱片刻。”
“蚩尤?”祝卿安心头一震,天璇剑又开始发烫。她攥紧剑柄,指节泛白,“你说的是那个被封的蚩尤?”
好妤点头,指尖抚过手臂上狰狞的伤口,那里的皮肉还在隐隐发黑:“除了他还能有谁。他虽被封印,怨念却能穿透地界,附在我身上。我族古籍说,女娲血脉能镇压魔气,可我这点微末道行,倒成了他的容器。”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里有道深可见骨的疤,“他利用我的身体在这一带作祟,怕是已经害了不少人。”
卿无咎忽然开口:“他的怨念能穿透封印,说明结界快破了。”
好妤抬眼,眸子里闪过惊惶:“我也察觉了。那老魔不死不灭,真要是破封而出,三界怕是要遭大劫。”
祝卿安想起临行前天帝的嘱托,往前凑了半步:“好妤姐姐,我们正是为找蚩尤的线索来的。你可知这附近有他的残骸?”
好妤蹙眉想了想,忽然拍了下手:“我记起来了!往南走三十里有个黑石洞,洞里有堆黑色的骨头,魔气重得很,我每次靠近都头晕。族里老人说,那是上古魔神的残骸。”
三人没多耽搁,好妤虽虚弱,脚步却不慢。
黑石洞藏在一片乱石堆里,洞口被藤蔓缠得密不透风,像块长满青苔的疮疤。
祝卿安拔剑割开藤蔓,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小心些,”好妤拉住她的衣袖,“里面的魔气能蚀神魂。”
洞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石壁上渗着水珠,滴在地上“嗒嗒”响,像有人在暗处计数。越往里走,寒气越重,祝卿安感觉天璇剑在发烫,像是要挣脱她的手。
但忽然眼前开阔起来,竟是个巨大的洞窟,穹顶高得望不见顶,只有几缕天光从石缝里漏下来,照在中央那堆黑色的东西上。
那堆残骸足有三人高,骨头缝里还渗着黑雾,形状扭曲得不成样子,分不清是兽是妖。最骇人的是那颗头颅,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的火苗,像是在死死盯着来人。
祝卿安倒吸口凉气,天璇剑“嗡”地出鞘,剑身在微光里泛着冷白:“这……这就是蚩尤的残骸?”
好妤捂着嘴,脸色比在竹林里更白:“族里古籍画过,就是这样。你看那肋骨上的纹路,是上古魔神的咒印。”
卿无咎走近些,指尖悬在残骸上方,黑雾被他指尖的金光逼退半寸:“是他。怨气比我想象的重。”
“那怎么封上?”祝卿安追问,剑尖在地上划出圈金光,将蔓延过来的黑雾挡回去,“用天璇剑劈了?”
好妤摇头,声音发颤:“劈不得。这残骸是他怨念所化,越劈散,魔气越容易扩散。”她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族古籍说,要封印他,得以身为器,将他的怨念锁在自己神魂里;还得以血为祭,用至纯的神血浇熄他的戾气。”
祝卿安听得心头一紧:“以身为器……那你……”
好妤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悲壮的温柔:“女娲后人,本就是为镇压魔气而生的。”
卿无咎忽然开口:“还差一样。”
两人同时看他。他望着那堆残骸,眸色沉沉:“以身器,以血祭,还需一个引子。”
“引子?”祝卿安追问,“什么引子?”
好妤也皱起眉:“族里的记载没说……只说需要个‘能通阴阳,可连三界’的东西。”
卿无咎沉默了。他抬手按在残骸上,黑色的雾气瞬间缠上他的手腕,被他掌心的金光烧得滋滋响。
祝卿安问道:“你知不知道啊?”
“不知道。”他缓缓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洞窟里忽然静下来,只有黑雾流动的嘶嘶声。
祝卿安望着那堆残骸,忽然觉得天璇剑烫得惊人,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剑里钻出来。
她想起临行前九天玄女的话“天璇剑是钥匙,也是锁”,当时没懂,此刻却隐隐有些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