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出身寒微,却无意间认识了隐姓埋名流落乡野的富家贵公子龚佐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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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一块被揉皱的橘红色绒布,缓缓覆盖了老城区的天际。

我叫诗雨燕,是个在培训机构当老师的业余小说作家。

此刻,我正骑着吱呀作响的二手自行车,穿行在狭窄的街道上。

晚风掀起我的衣角,也把河岸的湿气送进鼻腔。

路过石阶桥时,一个身影撞进眼帘。

他,头发蓬乱,精神恍惚,看上去像极了濒临精神崩溃的样子。

“你,还好吧?”

我捏紧车闸,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晃悠悠地投在他脚边。

他缓缓地抬起头,睫毛上悬着细小的水珠,路灯一照竟折射出虹彩。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死水般的绝望,却在瞥见我手指上钢笔磨出的薄茧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我试探着问道。

“走开!”

男子声音沙哑,像生锈的刀片划过铁皮,朝我极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没骑出几步,我又转身回来,朝那个人大喊:

“喂!没什么大不了的。丢了工作,可以再找。”

说完,我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心里嘀咕着骑远。

但奇怪的是,那个男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

我不由得想起上周刚写完小说里主角因犹豫错失救人机会的情节。

“难道现实要重演?”

“算了,说不定人家只是和家里人置气,跑出来溜达几天也不一定。”

“看他的样子,应该还不至于走上绝路。”

“绝路?”

我突然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于是,我折返身向那个男子骑去。

“绝路”这个词入如淬毒的冰锥骤然扎进我的太阳穴,冻得我后颈汗毛倒竖。

方才骑车离开时,眼角余光捕捉到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他指腹反复碾磨着河岸青苔,指甲缝里嵌着暗绿的泥渍,那动作机械得像上了发条的人偶,每一次摩挲都带着溺水者抓握浮木的狠劲。

此刻回想,他垂眸时睫羽剧烈颤动,河面碎金般的波光在瞳孔里明明灭灭,却照不亮一丝神采,只映出两潭结着冰棱的死水。

真正让我血液冻结的是他的站姿:

双脚脚尖齐刷刷探出石阶边缘,皮鞋鞋底碾过湿泥发出细若游丝的 “滋滋” 声,每一次重心偏移都让碎石子簌簌坠入河心。

河风掀起他洗得发白的衬衫下摆,我瞥见他裤袋里坠着个棱角分明的硬物,布料被攥得绷紧,指节在暮色里泛着冷瓷般的青白,

( 后来才知那是枚银链表,他母亲投河时就戴着它。)

“扑通!”

一声闷响自上游传来,不知是哪条鱼跃出水面。

他整个身体如遭电击般剧烈震颤,膝盖不自主地向前打弯,眼看就要栽进墨绿的河水里。

这个濒死般的应激反应让我后脊窜起寒意 ——他不是在沉思,是正用最后一丝力气与河底的暗流拔河。

果然,远远的,我就看到那个男子站在河道边,身体似乎晃动了一下,那情景,感觉只要风一吹,他就会跌进河道里去。

情急之下,我赶紧向那个男子喊了一句:

“喂!等一下!”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脚已经站在了河道的边沿。

“不就是轻轻跳一下而已,你这个胆小鬼站这么久都不敢跳啊。要不要我来帮你一下。”

我故作镇定地戏谑道。

他缓缓抬起头,转身瞥了我一眼。

我好像从他的眼神深处看到了一丝渴望被关注的脆弱。

“跳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说着,我不由分说猛地拉了他一把。

我的突然拉扯让他重心骤失,后背撞在歪脖子柳树上的瞬间,

“嘶——”他痛得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哼声。

那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划过铁皮,尾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下意识蜷缩起身体,双手护住肋下 ——

那里有道尚未愈合的旧伤,是三天前被家族保镖拖拽时留下的。

树皮粗糙的纹理隔着衬衫硌进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再发出声响,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泄露了极致的隐忍。

这场景和我小说里 “被保镖打伤的真少爷” 情节完全一致,连护伤的动作都分毫不差。

“对不起啊。”

“我没想到你这么大个男人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我不好意思地道着歉,也想故意激起他的愤怒。

我知道,这种时候,如果情绪发泄一下,心思就会转移了。

“你——!”

他嘟囔着,却没推开我伸过去的手,趔趄着站起身。

他那傲娇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要不要到我家里去把伤口处理一下?”

“我真不是故意的。”

“只是想拉你一把。”

我尴尬地道着歉,发出诚挚的邀请,道。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多管闲事!”

他低吼着,睫毛却在灯光下投下颤动的阴影。

我注意到他攥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是他从十岁起就有的习惯,每当情绪失控时,便用疼痛保持清醒。)

“谁要管你!”

“但我这个人呢,不想欠别人的。”

“既然是我把你弄伤了,我就要把你恢复原状。”

说着,我就去拉他的手。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后退时撞落一块树皮,碎屑簌簌落在肩头。

我不由他分说,拉起他的手就走。

我攥住他袖口的瞬间,闻到布料上淡淡的雪松香。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龚家老宅书房里常年燃着的线香味道。)

他突然间,没有任何预兆地用力甩开了我的手,那股力量之大让我不禁愣了一下。

“别碰我!”

他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低吼,尾音却像被风揉碎的纸,抖得不成形。

他的喉结在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下急促地滚动着,仿佛在努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好好好,我不碰你。”

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和无奈,似乎在试图说服自己,

“我只负责把你恢复原状而已。”

“我保证,只是恢复原状!”

我的话语虽然坚定,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用力地拉起他的手,试图传递出我的坚定和支持。

我的指尖刚触到他的手腕,那皮肤凉得像浸在冰水里的玉,脉搏却跳得飞快。

他如受惊的兽般猛地抽手,磨毛的袖口翻卷上去,露出道半月形淤青。

那淤痕边缘泛着陈旧的黄色,中心却凝着深紫,分明是成年男子五指攥握留下的指节印。

他瞳孔骤缩,像受惊的幼兽般绷紧脊背,直到看到我手指上那圈钢笔磨出的薄茧,眼神才忽然软了一瞬,仿佛在那片粗糙的皮肤下,看到了某种久违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