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王雅琴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阿沉啊，不是妈说你，你也该管管她了！整天跟着那个姓顾的泡在什么画廊里，像什么样子？女人家家的，相夫教子才是正经！她……”
“妈。”陆沉平静地打断她，声音听不出喜怒，“我知道了。您多注意身体，有事给我打电话。”他没再多说一个字，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
忙音响起，像为这场闹剧画上了一个冰冷的休止符。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苏蔓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
陆沉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在苏蔓身上。她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板上。长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蜷缩成一团，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她面前昂贵的地毯。
不是委屈，是谎言被彻底戳穿、再无退路、即将面临审判的巨大恐惧。
陆沉没有上前，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他转身，走回吧台，重新拿起那杯冰水，慢慢地喝着。冰块融化，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在这死寂里格外刺耳。
他只是在等。等周哲的电话。等那把悬在头顶的刀，落下的确切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坐在地上的苏蔓，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偶尔无法抑制的抽噎。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知道，完了。陆沉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突然，陆沉放在吧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闪烁着周哲的名字。
陆沉几乎是瞬间就接了起来，按下了免提。
“查到了。”周哲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清晰、冷静，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笃定，“‘星海投资’，注册在维京群岛，层层穿透，最终的实际控股人指向一个顾氏家族的信托基金。这个基金的主要受益人，就是顾言和他母亲。滨江雅苑顶层复式，是‘星海投资’五年前购入的资产，一直由顾言实际使用。”
顾氏家族信托基金。顾言实际使用。
周哲的话，如同法庭上的最终宣判，冰冷而确凿地落了下来。
“另外，”周哲的声音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查到顾言上周通过‘星海投资’的账户，向一个境外艺术品修复工作室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备注是‘紧急保密修复’。修复的对象……指向一幅近期在拍卖会上出现过、但很快又销声匿迹的小幅名画。这幅画，之前有传言被一位神秘买家高价拍走。”他的语气带着深意，“结合苏小姐工作室的业务范围……陆沉，这条线，你或许需要留意。”
紧急保密修复？名画？神秘买家？
陆沉的眼神骤然一凝，锐利如鹰。他立刻联想到苏蔓工作室最近接的那个“需要顾言画廊代理画作点睛”的大单子！难道……
“知道了。谢了，哲子。”陆沉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却翻涌起更深的寒意。他挂了电话。
客厅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周哲最后那句话，还在空气中隐隐回荡。
陆沉放下水杯，走到蜷缩在地、如同败絮的苏蔓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蔓感受到阴影笼罩，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巨大的羞耻和恐惧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画廊的保险柜里，”陆沉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骨，“藏着顾言送你的画？”
不是疑问，是陈述。
苏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击中了！她惊恐地抬起头，沾满泪水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怎么会知道？！保险柜！连这个他都知道？！许薇？还是……她不敢想！
“没……没有！什么画？我不知道！”她本能地矢口否认，声音嘶哑破碎，眼神慌乱地躲闪。那是顾言给她的“定心丸”，是她最后的、不能见光的“珍藏”！
陆沉看着她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巨大惊惶，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波澜也彻底平息了。他不再追问，只是深深地、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冰冷，看了她最后一眼。
那眼神，让苏蔓如坠冰窟，连灵魂都在颤抖。
陆沉转身，不再停留，大步走向玄关。拿起车钥匙，开门，离开。
沉重的关门声，像一道闸门，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也宣告着某种终结。
直到引擎声远去，彻底消失。死寂的客厅里，才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如同困兽般的嘶鸣。苏蔓瘫倒在地，指甲深深抠进地毯里，浑身被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吞噬。
就在这时，她扔在沙发角落的备用手机（工作号）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许薇。
苏蔓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去，手指颤抖着划开接听，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慌：“薇薇！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滨江雅苑！我妈！还有……还有画！他问我保险柜的画！他怎么会知道保险柜……”
电话那头的许薇明显倒抽了一口冷气，声音瞬间紧绷起来：“画？！保险柜？！蔓蔓你冷静点！他……他具体说什么了？他拿到证据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说！他就那样看着我……薇薇，我完了！我彻底完了！”苏蔓语无伦次，濒临崩溃。
许薇的声音带着强压的紧张，快速道：“蔓蔓！听着！现在不是慌的时候！那幅画……那幅画绝对不能让他看到！绝对不能！那是顾言送你的‘心意’，见不得光的！你听我说，你现在马上去工作室，立刻！把那幅画从保险柜里拿出来！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或者……或者干脆处理掉！烧了！撕了！总之，绝不能留在他能找到的地方！快！趁他还没动手！”
处理掉？烧了？撕了？
许薇急促的话语像一道道惊雷劈在苏蔓混乱的脑海里。对！处理掉！只要画没了，就没有证据！顾言说过，那幅画不能见光……
巨大的恐慌驱使下，苏蔓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甚至顾不上整理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抓起车钥匙和包，跌跌撞撞地冲向车库。
她必须立刻赶到工作室！必须毁掉那幅画！那是她最后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