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翊朝,正是深秋时节,寒意阵阵的深夜,京城下起了暴雨。
位于城北达官显贵所住的乐昌侯府花园中的一间柴房里。
梁潋朱正蜷缩在草垛上。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反正每次,只要李舒的兽性上来,喝醉后便会将她折磨毒打一顿,把她丢进柴房中。
每日重复这样的事情,粱潋朱甚至从一开始的痛苦转变为麻木了。
而今日,却又有些不一样。
听见了雨中,隐约传来的女子呼救声。
她努力支撑起身子,从柴房爬了出去。
她看见花园中的一口井边,一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人正在挣扎呼救。
“救命啊!”
而下一秒,她就被狂暴的野兽般的李舒拎起来,丢进了枯井之中。
井中传出了细微的呼救声,他骂了一声“臭婊子”,就搬起大石块,把井口堵上了。
梁潋朱蜷缩在角落里,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直到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才爬上前,双手用力推开那块石头。
她朝井里看下去,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口井里,不仅有方才那个女人,狭小的井底还堆积着几十个年轻女子的尸首。
而她们,都已然断了气息。
这些……全都是李舒那个畜生做的。
梁潋朱努力镇定下来,朝那个还有呼吸的女人伸出手。
“别怕,我救你出来……”
那个女人连忙朝她伸出指尖。
就在梁潋朱快要握住她的手时,衣领却被人骤然一抓,用力甩出了半米远。
她像是一块破抹布被甩开,重重得跌落在地上,原本就孱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抬起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舒把石头重新关上。
那个可怜女人的哭声也逐渐微弱下去。
粱潋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是活不成了,想救人一命,到底还是徒劳。
毕竟她自己的性命,都被握在别人手里。
李舒看向她,凶光毕露。
“你这个贱人!”李舒狠狠地踹了她的心口一脚,“还想坏我好事!”
李舒毒打了她一顿,见她蜷缩在地上吐血,满意地冷哼一声。
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还吩咐道:“毒死这个脏东西!做得干净点!”
粱潋朱看见她的贴身丫鬟茯苓走了进来,笑容十分称心,将一支毒药丢在她身边。
“娘子还是赶紧去吧!别脏了我的手!”
粱潋朱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回想起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只觉荒谬无比。
她是建平侯府的嫡出大娘子,谁知小时候偶然走失,流落民间多年。
直到十六岁才被找回去。
可此时,府里已经有了被侯夫人以为是亲生女儿,一眼看见就从街上带了回来的假千金梁云期。
她回到侯府,母亲却对她百般厌恶。
甚至在见她第一面时,就忍不住拿茶盏砸破了她的额角。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她要害死我的云期!”
粱潋朱当时站在花厅中,那么明亮,她感受到的却只有一片冰凉。
侯夫人当时抱着粱云期要赶走她的模样,她一辈子都记得很清楚。
她当时十分害怕被赶出家门,继续过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悲惨日子。
可她的父亲却留下了她,给了她嫡长女的名分。
她当时还以为父亲是真心为自己好,为了这来之不易的一点父爱,每日都亲手做糕点送去父亲的书房里。
可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在书房窗外,听见父亲跟母亲说话的声音。
“……你放心,留着粱潋朱,不过是为了咱们的云期。她被乐昌侯李舒看上了,这可是一桩祸事,留着这个东西,替云期挡挡灾!”
她悄悄跑回去,蒙着被子哭了一整晚,询问自己的丫鬟茯苓,她是不是应该逃跑。
她隐约察觉到,侯府根本不欢迎她,她应该离开。
可茯苓却并不这样认为。
“哎呦我的娘子!你是吃饱了撑的慌?侯爷和侯夫人都对你这么好,给你锦衣玉食,就算是要你嫁给谁,本来婚姻之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还想违抗不成?”
在茯苓的劝说之下,她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继续留在侯府。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听错了?
天底下哪个父母,真会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不会的。
可不管她再怎么自欺欺人,事实摆在眼前。
她在不久之后,喝下侯夫人亲手喂的一碗汤药,就昏迷不醒。
等她醒来,就已经嫁进了乐昌侯府。
而这的确是一桩祸事。
乐昌侯李舒,身强力壮,以折磨女人为乐。
她被折磨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连榻都下不了,还要被李舒嫌弃“肮脏晦气”,撵去柴房里睡。
她好不容易逃出侯府,想回娘家寻求帮助。
可等待她的,却是侯夫人讥讽的笑。
“实话告诉你吧!云期已经嫁给三皇子,成为皇子妃了!而你,不过是我们帮她用来躲避李舒觊觎的工具罢了!”
“你根本不是我的女儿!你回到侯府的时候,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臭气,那么丑陋,根本就是个畜生!”
“能帮上云期,死在李舒手里,也算是我给你挑的物尽其用的好结局了!”
侯夫人的眼神寒凛,像在看一个死人。
“毕竟,还能以乐昌侯夫人的身份下葬,是你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而现在,粱潋朱躺在冰冷的地上,忍不住想勾起唇角。
她想笑。
笑自己是个十足的蠢货。
竟然把那一对渣滓看作父母,最终落得这么个下场。
“快点上路吧!以为自己还能活不成?”她听见茯苓在催促。
粱潋朱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打开那瓶毒药,喝下一口。
“啪嗒”一声,她将空瓶丢开,抬眼看向得意洋洋的茯苓。
“若有来世……”口鼻有黑血涌出,眼前一片模糊,她却也顾不上了,嗓音怨毒至极,“我定要你们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而在她断气后,侯府有贵客登门。
“二皇子殿下从蜀地回京,第一件事便是来我侯府,当真是微臣之幸啊!”李舒对着二皇子,自然是百般讨好。
“不知贵府的侯夫人粱氏可还安好?”二皇子缓声问道,“两年之前,我离京时,粱夫人曾给我一份礼物,我回来了,想给她回礼。”
李舒神色一变,为难道:“真是不巧,贱内昨晚突发恶疾,人已经去了。”
他这句话落下,花厅里静了一静。
半晌,二皇子才嗓音极轻地开口。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