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入冰冷的海底，又被一只温柔的手缓缓托起。
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钻入鼻腔，带着几分草药的味道。
林枫的眼皮颤动着，费力地撑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影中，一张写满了焦急与关切的脸庞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是麦朵。
她的眼眶泛红，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林枫？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颤音，轻轻地拂过他的耳畔。
林枫张了张嘴，喉咙却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脑像是一团被强行揉捏在一起的乱麻，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记忆在其中横冲直撞，掀起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现代都市的喧嚣与末世废土的死寂。
傅里叶变换与噬极兽的咆哮。
通宵的网吧与染血的荒原。
我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魔咒，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仆街啦，睇嚟唔单止激活失败，仲整坏埋部机。（完蛋了，看来不仅激活失败，还把机器搞坏了。）”
千里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带着他标志性的粤语口音，话语里的幸灾乐祸却毫不掩饰。
“我的十个晶币，快点快点。”
山大拍了拍滚圆的肚皮，眼睛放光地盯着胥童，仿佛那十个晶币已经是他囊中之物。
夏豆走了过来，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林枫的瞳孔。
“林枫，你没事吧，状态好些了吗？”
她的话语充满了关切。
“以前从来没有人激活潜能能把设备弄坏的，你也算是头一个了。”
胥童的声音依旧沉闷，他走到一旁，开始检查设备的损坏情况。
“我觉得我们更应该研究一下这次激发潜能的异常情况，生命源质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这次还好人没事。”夏天来摸着自己的胡须，说道。
“是啊老爹，要是激发潜能有如此大的风险，那么新一批学员的潜能激发可能要仔细研究一下了。”夏豆在一旁担忧地说道。
胥童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我就是那时候失去了英俊的面庞……”
这些声音，这些面孔，既熟悉，又陌生。
它们属于龙骨村的林枫，却冲击着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麦朵没有理会旁人的议论，她小心翼翼地将林枫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略显单薄的肩膀上，用尽全力将他搀扶起来。
“我们回家。”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充满了让人心安的力量。
林枫踉跄着站稳，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身边的少女身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布满了厚茧与细小伤痕的手，指节粗大，充满了力量感，却又如此的陌生。
这不是一双应该握着水笔，敲击键盘的手。
……
离开冰冷的潜能激活室，室外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子，扑面而来。
林枫被冻得一个激灵，混乱的思绪仿佛都被这股寒意凝固了几分。
他们走在返回龙骨村的路上。
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四周是连绵起伏的雪山，在清冷的阳光下泛着圣洁的银光。
天空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蔚蓝。
空气清新得让人心醉。
这里完全没有末世废土应有的荒凉与破败，反而像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净土。
林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化作一团白色的雾气。
“别老叹气了。”
身旁的麦朵轻声说道。
“我阿妈说过，福气是会被叹走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肩上那只名为乌兰查盖的鹰隼，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发出了几声清亮的鸣叫。
林枫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问出了融合两段记忆后，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涩。
“激发潜能……还有别的办法吗？”
这个问题，让麦朵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林枫的眼睛，似乎想从他那双依旧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眸里，看出些什么。
最终，她点了点头。
“有。”
“人们常说，当一个人被逼到真正的绝境，当他有了无论如何都要去守护的至亲至爱，那股强烈到极致的意念，就会化作冲天的愿力。”
“愿力？”
林枫咀嚼着这个词，似乎在龙骨村林枫的记忆深处，也曾听过这个说法。
“对，愿力。”
麦朵的眼神变得悠远。
“那是比任何能量都更纯粹，也更强大的力量。它能点燃沉寂的生命源质，使生命源质进入湍流状态，在不可能中创造可能。”
她的话语，像是一道光，劈开了林枫脑中的混沌。
他想起了激活舱内，那个属于龙骨村的自己，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麦朵身边，那股几乎要燃尽灵魂的执念。
那，就是愿力吗？
林枫下意识地问道。
“那你呢？你的潜能，是怎么觉醒的？”
话一出口，他就看到麦朵脸上那抹温暖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枫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我阿妈。”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那一年，噬极兽潮突然来袭，我们被冲散了。我亲眼看着，一只巨大的花萼兽，包围了她。”
麦朵的眼圈又红了，但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我当时好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要救她，要是我能够打败那只噬极兽就好了，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然后，我就看到了。”
“我看到了鹰隼眼中的世界，看到了360度无死角周围的一切。”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虚无缥缈的颤抖。
“我觉醒了和鹰隼共享视野的能力。”
林枫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看着麦朵，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麦朵却缓缓地摇了摇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哀伤。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