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凯的话,像一根引线,被扔进了火药桶。
整个会议室,瞬间引爆。
“什么?”
“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方向错了?他一个实习档案员,毛都没长齐,他懂个屁的方向!”
死寂仅仅持续了一秒。
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激烈十倍的嘈杂议论声。
刚才还为了二元和三元方案争得面红耳赤的保守派与激进派,此刻竟无比诡异地站在了同一战线。
他们所有人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或者说,傻子。
副总工程师王建国的脸色铁青,鼻子里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冷哼。
他早就看这个靠着秦总工关系进来的年轻人不顺眼了。
一个档案员,连进这个会议室的资格都没有,现在竟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厥词!
这简直是把所有人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小同志。”
王建国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
“但锐气,不等于狂妄自大,更不等于没有脑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严厉得如同训斥自己的孙子。
“饭可以乱吃,话,绝对不能乱说!”
“你说我们这么多专家,这么多教授,几十年呕心沥血的研究,方向都搞错了?”
“好啊。”
王建国身体前倾,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凯,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那你倒是给我们大家讲讲,我们错在哪了?你,又高明在哪里?”
他就是要让林凯当众出丑。
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这个汇聚了全国顶尖智慧的会议室里,被钉在耻辱柱上!
更要让推荐他进来的秦总,也跟着一起下不来台!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如同一盏盏聚光灯,全部打在了林凯的身上。
质疑,嘲讽,鄙夷,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膀上。
林凯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手心里的汗水黏腻湿滑。
但他知道。
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他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就再也没有了。
箭已离弦,势在必发!
他强迫自己屏蔽掉那些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目光,将所有的精神力,全部沉浸到自己的思绪深处。
脑海里,那架代号为F-15S/MTD的星条联邦验证机,那只拥有着惊世骇俗机动能力的“怪鸟”,它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数据,都在飞速地闪现、重组。
下一秒,他抬起了头。
眼神中的紧张和惶恐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般的坚定。
他直视着王建国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
“王总工,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再纠结于二元喷管,还是三元矩形喷管。”
“因为这两种方案,有着共同的,也是致命的缺陷。”
“它们本质上,都是在同一个维度里打转,就算我们把技术做到极致,性能的提升,也终将遇到天花板。”
“我们真正要做的,是跳出这个框架!”
“去攀登一个全新的,能够真正实现‘推力矢量’这个概念的,技术高峰!”
他微微顿了顿,胸膛剧烈起伏,吸入一口滚烫的空气,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了那个只在他灵魂深处回响过无数次的名词。
“……轴对称矢量喷管。”
话音落下。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轴……什么玩意儿?”
“轴对称……矢量喷管?”
这个由八个汉字组成的,听起来无比拗口,甚至有些荒诞的陌生名词,像一道无形的静音魔咒。
瞬间,让整个会议室陷入了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刚才还嘈杂得像菜市场的会场,此刻安静到仿佛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
所有的专家,所有的教授,包括一直饶有兴致,稳坐钓鱼台的秦总在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同一种情绪。
茫然。
以及困惑。
这个词,他们从未听过。
国内的,国外的,任何一篇公开发表或者内部传阅的学术期刊、技术报告上,都从未出现过这个概念。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这个小子情急之下,自己瞎编出来的?
王建国整个人都愣住了,大脑宕机了足足五秒钟。
他敢用自己几十年的学术声誉和副总工程师的职位发誓。
全世界所有的航空技术资料里,绝对,绝对找不出“轴对称矢量喷管”这八个字!
这小子,不是在提出一个新概念。
他这是在凭空捏造一个词汇,来挑战自己,来羞辱在场的所有人!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从王建国的心底直冲天灵盖!
他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胡说八道!”
“砰!”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红木会议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也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什么乱七八糟的!轴对称矢量喷管?”
王建国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林凯,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嘶哑。
“你这是从哪本地摊文学上抄来的词儿?还是说,这是你昨天晚上做梦,自己编出来的?!”
王建国的雷霆震怒,像一个信号。
瞬间,引爆了全场积蓄已久的情绪。
“简直是哗众取宠!胡闹!太胡闹了!”
“一个管档案的,不好好待在资料室里整理文件,跑到这里来妖言惑众!”
“秦总!您就不该给他说话的机会!这纯粹是在浪费我们所有人的宝贵时间!”
质疑声,嘲笑声,呵斥声,像决堤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朝林凯涌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这滔天的巨浪撕成碎片。
但他没有被吓倒。
恰恰相反。
这种被全世界否定的感觉,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那股最原始,也最执拗的犟劲。
你们不懂,我懂!
你们没见过,但我见过!那个未来,我亲眼见过!
他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刺耳的杂音,而是将目光如钉子般,牢牢地钉在王建国的身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精准地送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王总工,这不是我瞎编的。”
“轴对称矢量喷管,顾名思义,就是发动机的喷管,可以围绕着发动机的中心轴线,进行任意方向的,无死角的偏转。”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握成拳头,然后灵活地转动着自己的手腕,做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环绕动作。
“它不像二元喷管那样,只能死板地上下摆动;也不像三元喷管那样,结构复杂臃肿。”
“它能像人的手腕一样!”
“三百六十度,灵活转动!”
“一旦实现,我们的战斗机,将获得前所未有的超机动性能!”
林凯越说越激动,双眼迸发出骇人的光芒,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壮丽的画卷。
“我们将可以轻易完成‘赫伯斯特’机动、‘眼镜蛇’机动,这些在今天看来,如同神迹一般的过失速机动动作!”
“不仅如此!它还能大幅度缩短飞机的起飞和降落距离,让我们的战机拥有更强的战场适应性!”
他的话,让会场再次安静了下来。
“像……手腕一样灵活?”
这个比喻,太过生动,太过形象。
它就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在场所有工程师脑海里的一扇门。
尽管他们依旧不明白这其中的具体原理和结构,但这个概念所描绘出的那幅美好到近乎不真实的蓝图,却像一块巨大的磁铁,深深地吸引了他们。
特别是那些思想尚未僵化的年轻工程师,他们的眼中,已经开始闪烁着无法抑制的好奇与兴奋。
就连一直紧锁着眉头的秦总,此刻也缓缓舒展开来,露出了无比凝重的神色。
他没有像王建国那样,呵斥林凯的“异想天开”。
他被那个“像手腕一样灵活”的比喻,给彻底打动了。
他搞了一辈子航空发动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超机动性对于一架现代战斗机,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简单的性能提升。
那将是一场足以颠覆空战模式的革命!
秦总缓缓抬起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会场里再次响起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地锁定着林凯,声音低沉而有力。
“小同志,继续说下去。”
“说得再具体一点。”
王建国看到秦总竟然真的对这套“疯言疯语”产生了兴趣,那张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继而转为猪肝色。
又急又怒!
他绝不能再让这个黄毛小子继续在这里“妖言惑众”了!
再让他说下去,自己几十年如一日,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学术权威,就要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三言两语给彻底动摇了!
“秦总!”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双手再次狠狠拍在桌子上,发出的巨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了出来。
“还让他继续说?他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王建国的手指,隔着半张会议桌,几乎要戳到林凯的鼻子上,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死死地盯着林凯,眼中充满了不屑和最后的疯狂。
“他说得天花乱坠!他有理论依据吗?!他有结构设计吗?!”
“他有图纸吗?!”
“没有图纸,他说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