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客栈的电力供应突然中断,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漆黑,人们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慌。然而,随着电力的恢复,灯光重新照亮了每一个角落,秩序和宁静也随之回归。尽管如此,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种潮湿的气息,以及人们心中难以平息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客人们聚集在大堂里,低声交流着刚才的惊险经历,而苏颖则拿出她的相机,对着窗外依旧猛烈的雨幕和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试图捕捉这狂暴自然之力的瞬间。
陈叔坐在角落的藤椅上,悠闲地喝着热水,目光投向江川,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与此同时,林晚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干净的毛巾、碘伏棉球和纱布,她默默地走到独自坐在吧台高脚凳上的江川身边。江川正低着头,借助吧台上方明亮的射灯,仔细检查自己右手虎口处那块硬币大小的焦灼伤痕。伤口边缘泛红,中心的皮肤焦黑卷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需要处理一下吗?”林晚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江川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因灯光而微微眯起,看到托盘里的物品,眼底闪过一丝微澜。“谢谢。”他低声回应。
林晚拿起碘伏棉球,用镊子夹起一个,示意江川将手伸过来。江川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顺从地将受伤的右手摊开,放在吧台光滑的木质台面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有薄茧。虎口处那块焦黑的伤痕,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和狰狞。
林晚的动作轻柔,屏住呼吸,用沾满棕色碘伏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的边缘。冰凉的药液触碰到破损的皮肤,江川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了一下,但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地看着林晚专注的侧脸。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角,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当棉球擦过焦黑的中心时,林晚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看着那块丑陋的伤痕,眼前不由自主地闪过配电箱前那道刺眼的蓝色电弧,以及江川猛地后仰的身影。一种迟来的、巨大的后怕和强烈的自责猛地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对不起……”她的声音细如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没有抬头,只是更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镊子,指节发白,“要不是客栈的线路问题……要不是为了修电闸……你……”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化作一阵压抑的酸涩,迅速涌上眼眶。一滴温热的水珠毫无预兆地滴落下来,正砸在江川摊开的手腕内侧。那一点温热,在皮肤上迅速晕开,又很快变得冰凉。
江川的手腕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他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点微小的湿痕,又抬起眼,目光落在林晚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上。大堂里客人们的交谈声、窗外的雨声雷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了。
“林晚。”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清晰,像一块投入深潭的温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这和你没关系。电路老化是常见问题,雷击是意外。我是这里的住客,也是成年人,做任何事都是自己的选择。”
他顿了顿,看着那滴泪痕,声音更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而且,我既然懂一些,遇上了,就不能看着你……或者其他人,在黑暗里担惊受怕。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四个字,被他咬得很清晰,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安慰,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一种基于责任和本能的担当。这平淡的话语,却像一把重锤,猛地敲碎了林晚心头那堵由恐惧和自责筑起的高墙。
积压了太久、太深的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泪水瞬间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吧台的木纹上,晕开深色的圆点。她慌忙放下镊子和棉球,想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不是为了手上的这点伤,不是为了这一次的惊险。是为了这长久以来独自背负的恐惧,为了那通电话里永无止境的忙音,为了那张未寄出的明信片带来的所有悬而未决的遗憾和重量。此刻,在这个浑身湿透、手上带着伤、却说着“应该做的”男人面前,那些坚硬的外壳终于碎裂剥落,露出里面从未愈合的、脆弱的内里。
江川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安静地坐着,摊着手,任由手腕上那点微小的湿痕存在。他像一个沉默而坚固的港湾,包容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情感风暴。吧台上方的灯光柔和地洒下,笼罩着两人。他湿透的衬衫肩头,一滴水珠沿着布料纹理缓缓下滑,最终无声地滴落在凳脚边,洇开一小片深色。
窗外的雷声,不知何时,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了。只有雨声依旧,沙沙地,如同蚕食桑叶,温柔地覆盖着这方小小的、溢满无声泪水和静默守护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