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雨季的尾声,像一个蹒跚离去的老人,脚步虽慢,却已无可挽回。雨水变得越来越吝啬,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天空不再是铅灰的幕布,而是常常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白,云层稀薄处,能窥见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阳光。空气依旧湿润,但那股沁入骨髓的阴冷正被一种蒸腾的、带着泥土和湖水气息的暖意所取代。客栈院子里的花草,经过雨水的反复冲刷和阳光的短暂眷顾,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生机,叶片绿得发亮,花朵也开得更加肆意,仿佛在抓紧时间燃烧最后的绚烂。

江川手上的伤痂,在时间无声的流逝中,由深褐转为浅棕,边缘开始微微翘起,露出底下新生的粉嫩皮肤。疼痛感基本消失,只剩下用力时一丝细微的牵拉感。他依旧忙碌,但那种因紧急任务而带来的紧绷感已经消散。他的作息恢复了规律,清晨调试仪器,午后处理数据,傍晚时分,常常会下楼,在大堂的窗边坐一会儿,翻翻书,或是安静地看着窗外变幻的湖光山色。

林晚也习惯了这种新的节奏。她依旧忙碌于客栈的琐碎,但目光与江川在空气中偶然交汇时,少了几分最初的疏离和试探,多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那张未寄出的明信片,连同那晚失控的泪水和栈桥边的落日霞光,都像被妥善收纳的旧物,沉入了心湖深处,只在某些极其安静的瞬间,才会泛起微澜。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地慷慨,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大片温暖的金色。空气暖融融的,带着湖水蒸腾的微腥和草木的清香。林晚抱着一大摞刚洗净、散发着阳光和皂角清香的干燥床单被套,走向后院专设的晾晒区。后院的竹竿早已被擦拭干净,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踮起脚,用力抖开一张宽大的白色床单,阳光瞬间穿透薄薄的棉布,映亮了她微微眯起的眼睛和舒展的眉宇。干燥、温暖、蓬松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长久以来萦绕不散的潮湿感,带来一种近乎朴实的幸福感。

她正专注地将被套的边角拉平,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需要帮忙吗?”江川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温和清朗,像这午后的阳光。

林晚侧过头,看到他站在几步开外,穿着那件常穿的浅灰色衬衫,袖口挽着,露出的手腕线条干净利落。新生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粉色,那道伤疤的轮廓已经柔和了许多。

“不用,快好了。”林晚笑着摇摇头,将被套的最后一个角搭上竹竿,“今天阳光真好,晒得东西都暖烘烘的。”

江川没有坚持,只是走近了一些,目光落在她因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被阳光勾勒出柔和光晕的发丝上。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林晚动作麻利地将最后几张床单挂好。阳光穿过棉布的缝隙,在他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干净的棉布气息和阳光温暖的味道。

“预报说,”江川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的忙碌,“接下来几天,这种晴朗的间隔会越来越长,越来越稳定。”他的目光投向湛蓝的天空,那里只有几缕薄纱般的云絮,“雨季,快结束了。”

“终于要结束了……”林晚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个无形的重担。她看着满院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洁白的床单被套,像一片片扬起的风帆,“感觉连空气都轻快了。”

江川的目光从天空收回,落在林晚舒展的眉眼间。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种纯粹的、被阳光晒透的暖意。他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很浅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嗯。”

就在这时,江川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发出持续而执拗的嗡鸣。他脸上的浅笑瞬间敛去,眉头习惯性地微蹙。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神色立刻变得专注而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林晚从未见过的紧迫感。

“抱歉,接个电话。”他对林晚快速说了一句,随即走到院角那丛翠竹旁,背对着她按下了接听键。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瞬间挺直的背脊和微微前倾、专注倾听的姿态。阳光依旧暖洋洋地洒在身上,但刚才那份轻松的氛围仿佛被这通电话瞬间抽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听不清内容,但江川偶尔的简短回应,语气低沉而急促,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

“明白……位置?……数据链同步……好,我立刻出发……两小时内赶到。”断断续续的词语飘进林晚耳中,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

江川挂了电话,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林晚走来,脸上是纯粹的工作状态,之前的温和沉静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不容置疑的冷静。

“林晚,”他直接叫她的名字,声音沉稳有力,“有紧急情况,我需要立刻离开几天。”

林晚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握着晾衣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现在?去哪里?出什么事了?”

“上游气象监测站数据异常,结合卫星云图,有突发强对流天气形成的迹象,可能伴随极端降水,甚至诱发山洪。”江川语速很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需要现场勘测和紧急会商,部署预警。我必须马上过去。”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迈步走向楼梯,显然是准备回房收拾东西。

林晚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迅速消失在楼梯转角的高大背影,一股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慌乱攫住了她。上游……山洪……这些字眼带着冰冷的重量砸下来。她想起他手上那道刚结痂的伤疤,想起配电箱前那道刺眼的蓝色电弧。

“危险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楼梯上的脚步声顿了一下。江川的身影停在楼梯拐角处,他回过头,目光自上而下地落在林晚仰起的脸上。她的眼中清晰地映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沉默了一瞬。午后的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道明亮的轮廓,却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那双镜片后的眼睛,深邃如潭,里面翻涌着林晚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面对险情的凝重,有职责在肩的决绝,似乎还有一丝……被她眼中那份担忧所触动的微澜?

最终,他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安抚的力量:“工作而已。别担心。”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目光掠过林晚紧抿的唇线,最终只是简短地补充了一句,“客栈这边,有事找陈叔或者苏颖。”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上楼,脚步声在楼梯间急促地回响。

“工作而已。别担心。” 这六个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不止是涟漪,而是汹涌的波涛。林晚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却感觉指尖一片冰凉。刚才电话里那些冰冷的词语——“数据异常”、“极端降水”、“山洪”——和他此刻决然离去的背影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她裹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说的“别担心”,更像是一种职业性的安抚,一种对他人情绪的例行公事。那份工作背后的真实风险,被他轻描淡写地包裹在“工作而已”四个字里。林晚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在她客栈里安静调试仪器、在雷雨夜挺身而出、在晚霞中沉默并肩的男人,他的世界远在洱海的平静之外,在那些跳动的数据和莫测的风云之中,充满了她无法想象也无力触及的危险和重量。

院子里,洁白的床单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阳光在上面跳跃,温暖而明亮。但林晚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的空茫。他要去的地方,那里的天空,此刻又是什么颜色?

***

江川的离开像一阵猝不及防的风,短暂地席卷过客栈的平静,又迅速消失,只留下一种无形的空洞感。他收拾行李的速度快得惊人,不到二十分钟,就提着他那个半旧的深蓝色行李箱和从不离身的银色仪器箱下了楼。没有多余的告别,只是对等在楼梯口的林晚点了点头,留下一句“房费照算,东西先放着”,便匆匆推开了客栈那扇沉重的木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白的石板路上。引擎发动的声音由近及远,最终彻底融入洱海午后慵懒的蝉鸣和风声里。

林晚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小巷,阳光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空气里还残留着汽车尾气的淡淡味道,很快也被风吹散了。她慢慢转身,回到大堂。一切都和几分钟前一样,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可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静笼罩下来,比平时更甚。

她走到吧台前,目光落在江川惯常坐的那个高脚凳旁。凳脚边,静静躺着一小片深褐色的、半透明的痂皮——是他手上伤口最后脱落的部分。林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那片小小的、已经失去生命痕迹的硬痂。它很轻,带着一点粗糙的触感,像一片被遗忘的枯叶。

她捏着这片小小的痂,站了很久。窗外的阳光依旧灿烂,三角梅依旧开得浓烈,但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忧虑,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上来,越收越紧。上游……山洪……他那句轻描淡写的“工作而已”……每一个词都在她脑海里盘旋,带着冰冷的回音。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果然如江川离开前预报的那样,晴朗的间隔越来越长,越来越稳定。雨水成了稀罕物,偶尔在傍晚飘落一阵细密的太阳雨,还没等打湿地皮,就被炽热的阳光和蒸腾的地气烘干了。客栈里弥漫着一种干爽的气息,被子蓬松,衣物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客人们也活跃起来,苏颖早出晚归,扛着相机捕捉旱季来临前最后的云霞变幻;陈叔则喜欢坐在院子里,摇着蒲扇,眯着眼享受这难得的干燥暖阳。

只有林晚,心绪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悬在半空。她照常打理客栈,笑容依旧温和,但眼底总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她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飘向三楼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会下意识地留意电视里或手机推送中关于上游地区的天气新闻。每当看到“局部强对流”、“短时强降水”之类的字眼,她的心就会猛地一沉,捏着抹布或扫帚的手指也会不自觉地收紧。

她没有主动联系江川。他留下的只有客栈的座机号码,而他的工作显然处于一种紧张忙碌的状态。她只是默默地等待着,在每一次手机响起时心跳加速,又在确认不是他的消息时,那份悬着的心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沉得更深。

第三天下午,苏颖风风火火地冲进客栈,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林晚姐!快看新闻!上游那边昨天傍晚真的突发强对流!说是监测预警及时,提前疏散了河谷低洼地带的村民,没出大事!有个气象工程师在现场还差点被倒下的树砸到,好险!不过人没事!”

林晚正在擦拭吧台的手猛地一抖,手中的抹布“啪”地掉在光洁的台面上。她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谁?哪个工程师?”

“新闻里没提具体名字,就说是一线人员。”苏颖没注意到林晚的异样,还在兴奋地比划着,“真是太厉害了!要是没提前预警,后果不堪设想啊!”

没提名字……差点被砸到……人没事……

这几个词像锤子一样砸在林晚心上。她弯腰捡起抹布,手指冰凉,指尖微微发抖。人没事……人没事……她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像在确认一个虚幻的承诺。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她,几乎想立刻冲上楼,去敲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他还在里面,安静地调试着他的仪器。理智强行拉住了她。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擦拭吧台,但动作僵硬,心绪早已飞到了那片她未曾踏足、却因一个人而变得无比牵念的上游河谷。新闻里轻描淡写的“差点”,背后是怎样的惊心动魄?他那句“工作而已”,又掩盖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危险?

傍晚,夕阳依旧瑰丽。林晚独自一人走到湖边的小栈桥尽头。湖水拍打着木桩,晚风带着旱季特有的干燥暖意。她看着燃烧的晚霞,却再也找不到几天前那份宁静熨帖的心情。那绚烂的光影里,仿佛总晃动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风雨飘摇的河谷中,与无形的自然之力对峙。

他手上的伤应该彻底好了吧?那片小小的痂皮,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房间的抽屉里,像一个沉默的句号,又像一个未解的谜题的开端。她望着渐渐沉入山峦的落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牵挂,一旦种下,便如藤蔓生根,再难拔除。这旱季的阳光,似乎也无法完全驱散心底那片因他而起的、潮湿的阴翳。

***

江川离开的第五天,旱季的气息已全面降临。天空呈现出一种澄澈的、近乎透明的蓝,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将洱海的水面晒得波光粼粼,晃得人睁不开眼。空气干燥而灼热,风吹在皮肤上带着明显的暖意,甚至有些烫。客栈院子里的石板地被晒得发白,踩上去能感觉到微微的热度。三角梅依旧开得浓烈,但花瓣边缘已显出些许被晒蔫的疲态。

林晚的心情,也像这旱季的天气,表面平静,内里却焦灼。苏颖带来的“人没事”的消息,像一剂短暂的安慰剂,药效过后,更深的忧虑反而如野草般滋生。没有只言片语,没有报平安的电话。他像一滴水,融入上游那片忙碌与险象环生的水域,再无音讯。她只能通过每晚七点的地方天气预报,试图从那几句程式化的播报中捕捉一丝与他相关的信息——“上游地区局地午后仍有雷阵雨可能”……“需防范突发性强对流”……每听到一次,心就揪紧一分。

这天午后,阳光最烈的时候,客栈里一片寂静,客人们大多在房间午休。林晚坐在大堂临窗的旧木桌旁,面前摊着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炽白的阳光刺得眼睛发涩。她有些烦躁地合上账本,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略显空旷的大堂。视线最终停留在角落那个半人高的老旧储物柜上。

柜子顶层,放着一些前任阿哲留下的零散物品。登山包和衣服早就处理掉了,只剩下几本专业书和一个装杂物的旧纸盒。那张未寄出的明信片,就在其中。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站起身,走到储物柜前,踮起脚尖,费力地够到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纸盒。盒子很轻。她把它拿到窗边的桌子上,拂去灰尘,打开了盖子。

里面东西不多:一枚生锈的指南针,几张泛黄的景区门票,一个磨掉了漆的Zippo打火机,还有……那本《云与大气现象》。林晚的目光落在书本深蓝色的封面上。她记得,那张明信片,就夹在这本书的扉页夹层里。

她拿起书,有些沉。书页边缘已经卷起,纸张泛黄,散发出旧书特有的、略带霉味的干燥气息。她下意识地翻到扉页。阿哲的名字签在角落,字迹飞扬。夹层里,那张硬硬的卡片果然还在。

她抽出明信片。正面,印刷粗糙的洱海苍山风景依旧明媚得刺眼。她翻过来。

「等天晴了,就去看你。」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墨色。那句戛然而止的话,像一个永恒的休止符,凝固在时光里。

林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行字。纸面微糙的触感传来。就在这时,她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纸面光滑的……凸起?

她心头一跳,将明信片凑到眼前,借着窗外炽烈的阳光仔细端详背面。在“就去看你”这四个字的右下方,紧贴着明信片边缘的地方,似乎……还有一行极其细微、颜色也浅得几乎与纸张融为一体的字迹!

她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她几乎是扑到窗边,将明信片高高举起,让最强烈的阳光垂直照射在那片区域。光线穿透纸背,那些原本被忽略的、极其浅淡的划痕,在逆光下终于显露出了清晰的形态!

那不是划痕!

是字!

是用一种极细的笔尖,力道很轻很轻地写上去的,墨迹淡得如同铅笔印子,又像是书写时墨水将尽留下的痕迹。那笔迹,依旧属于阿哲,却带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近乎仓促的潦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的意味。

那行字,清晰地补充在“就去看你”之后,形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等天晴了,就去看你。」

**「这次,换我先找到你。」**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死死地盯着那行新发现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换我先找到你……

换我先找到你?!

什么意思?阿哲……他要去哪里找谁?这张明信片,他当年没有寄出,却在背面,在无人知晓的时候,添上了这半句……遗言?还是……承诺?

无数混乱的念头像沸腾的开水在她脑海中翻滚、炸裂!阿哲出事前那通电话里破碎的雷声、永无止境的忙音、冰冷的死亡通知……与眼前这行“换我先找到你”的字迹,形成了最尖锐、最荒诞的冲突!他……没死?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那这行字……是什么时候写的?为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手指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张轻飘飘的明信片仿佛重若千钧,几乎要从她指间滑落。窗外的阳光炽烈如火,烤得她浑身发烫,可心底却涌起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旁边的藤椅上,明信片从颤抖的手中飘落,正面朝上,那张虚假的、明媚的洱海风景,在刺目的阳光下,嘲弄般地对着她微笑。

空气干燥得没有一丝水分。林晚却觉得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潮水,正从记忆的深渊里汹涌而出,瞬间将她淹没。那场她以为早已结束的告别,那张她以为只是承载遗憾的旧物,此刻,却像一个刚刚被撬开的潘多拉魔盒,露出了它狰狞而诡异的一角。

“换我先找到你”……阿哲,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