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李萌的情绪有些低落。
她不想去幼儿园。
“妈妈，我今天可以不去上学吗？”
她拉着苏婉的衣角，小声地问。
“为什么呀？萌萌不是最喜欢去幼儿园找小朋友玩吗？”
苏婉蹲下身，看着女儿的眼睛。
“我……我不想去。”
李萌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手指。
苏婉只当是孩子闹情绪，并未多想。
网络上的事情，她一个字都没有在李萌面前提过。
“不行哦，萌萌要乖乖上学。”
她给李萌梳好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
她不敢走正门，带着李萌从小区的后门绕了出去，打车去了幼儿园。
一路上，她都紧紧地牵着女儿的手。
幼儿园门口，几个家长聚在一起。
看到苏婉过来，她们的谈话声立刻停止了。
投来的目光里，有鄙夷，有探究，还有幸灾乐祸。
苏婉低下头，加快脚步，把李萌送到老师手里，然后匆匆离开。
她没有看到，当她转身后，几个小朋友在他们父母的授意下，悄悄地远离了李萌。
幼儿园里，原本和李萌玩得最好的小胖，今天没有过来拉她的手。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李萌，眼神里有些犹豫。
李萌朝他走过去。
“小胖，我们一起玩滑滑梯吧？”
她拿出自己最喜欢的贴纸，想跟他分享。
小胖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贴纸，又看了看旁边几个小朋友，摇了摇头。
“我……我妈妈不让我跟你玩了。”
小胖小声地说。
“为什么？”
李萌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解。
就在这时，另一个叫丁丁的男孩走了过来。
丁丁的爸爸是金龙地产的一个小主管。
他指着李萌，大声说。
“因为你是坏孩子！你妈妈是大坏蛋！”
他的声音很大，吸引了周围所有小朋友的目光。
“我妈妈不是大坏蛋！”
李萌急得眼圈都红了，大声反驳。
“就是！我爸爸都说了！你妈妈是个贪钱的寡妇！是个骗子！”
丁丁学着大人的口气，用着他自己都不理解的词语攻击着。
“你不是！我妈妈不是！”
李萌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其他的小朋友也围了过来。
他们虽然不懂那些词的意思，但从丁丁的语气里，明白了那是不好的词。
他们开始跟着起哄。
“坏孩子！李萌是坏孩子！”
“不跟她玩！我们不跟坏孩子玩！”
孤立感将李萌包裹了起来。
她站在中间，看着昔日的好朋友们，都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拿出了自己画的全家福。
画上，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她自己。
她把画举起来，想告诉大家，她有爸爸，她不是坏孩子。
“你看！我爸爸是大英雄！大英雄！”
她带着哭腔喊道。
丁丁看到了那幅画。
他一把冲过去，将画从李萌手里抢了过来。
“你撒谎！你爸爸不要你了！”
他拿起黑色的蜡笔，在画上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脸上胡乱地涂抹着。
“你看！你爸爸被我涂黑了！他不要你了！他变成坏蛋了！”
黑色的蜡笔，将李强微笑的脸，涂成了一团漆黑的色块。
李萌看着自己的画被毁掉，看着画上的爸爸变得面目全非。
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声撕心裂肺。
幼儿园的老师终于发现了这里的骚动，赶了过来。
她从丁丁手里拿过那张被涂花的画，批评了丁丁几句。
然后，她走到李萌身边，把她扶了起来。
“好了，李萌，别哭了。”
老师的声音很温柔，但她看着李萌的眼神里，也带着可怜与疏远。
因为她的手机里，也看到了那些新闻。
放学的时候，苏婉来接李萌。
她看到女儿的眼睛又红又肿。
“萌萌，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她心疼地问。
李萌没有说话，一路沉默。
回到家，一关上门，她就扑进了苏婉的怀里，再一次放声大哭。
这一次，哭声里充满了委屈和恐惧。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小朋友都骂我……”
“他们说……说你是大坏蛋……”
“丁丁还把我的画弄坏了……他把爸爸涂黑了……他说爸爸不要我了……”
她断断续续地哭诉着。
每一个字，都捅在苏婉的心上。
她以为筑起了堡垒，没想到炮火越过了她，直接落在了女儿身上。
她抱着女儿，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不知该如何向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这个世界的险恶。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不是的，萌萌，他们是骗你的。”
“妈妈不是坏蛋，爸爸永远是你的大英雄，他最爱萌萌了。”
她的安慰显得苍白无力。
晚上，苏婉没有心情做饭。
母女俩只是简单地吃了点面包。
房间里没有开灯，很安静。
“咚咚。”
门口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苏婉的心一紧。
她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是那个快递员，林策。
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放在了地上，然后转身离开。
和前几天一样。
苏婉打开门，将那个装着饭盒的袋子提了进来。
饭盒还是温的。
里面是排骨汤和一份青菜。
是李萌昨天说想吃的排骨汤。
李萌闻到了香味，从沙发上跑了过来。
她看着饭盒里的排骨汤，却没有露出开心的表情。
她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林策离开的方向。
她第一次，用带着恐惧和迷茫的眼神，看着那个每天给她们送饭的叔叔的背影。
她转过头，看着苏婉，用一种极小的、充满不确定的声音问道：
“妈妈……网上说，林叔叔也是坏人。”
“他们说，我们……我们是坏人吗？”
这句话，狠狠地砸在了苏婉的心上。
也砸在了刚刚走下楼梯的林策的心上。
林策的脚步停住了。
他站在黑暗的楼道里，没有动。
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节因为充血而变得发白。
他想起了李强的嘱托。
“让她们平安。”
平安，是心灵上的安宁，是活在阳光下的权利，是不被欺凌的尊严。
而现在，他守护的女孩，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却在用最恐惧的声音，问她的妈妈：“我们是坏人吗？”
一股压抑了整整三年的怒火，开始在他胸膛里燃烧。
那是一种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的冰冷怒火。
他慢慢地松开拳头。
他抬起头。
那双始终平静的眼睛里，血色正在一点点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