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暖并不知道主帐中发生的一切。
那碗粥,对她而言,不过是兑换了些积分,顺便改善一下伙食,再笼络一下人心罢了。
于她而言,在这冰天雪地的北风大营里,活下去,并且活得好一点,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自从那天用一锅粥震慑了白芷若,又收获了雪风这个强力“保镖”之后,她的日子确实清净了不少。
至少,再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跑到她那顶破旧的帐篷前说三道四了。
就连送饭的伙夫,态度都恭敬了许多,送来的饭菜,虽然依旧简单,但分量却足了不少,偶尔还能见到几片珍贵的干菜叶子。
吃饱穿暖,是生存的第一要务。
苏云暖很满意这种变化,她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照顾小石头和自己身上,偶尔也会在帐篷附近活动一下筋骨,适应这苦寒的天气。
然而,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几天。
一个新的,且更加棘手的问题,悄然在这座军营中蔓延开来。
“他娘的!又被啃了!”
一声愤怒的咒骂,从不远处的营帐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苏云暖正在给安安喂温水,听到声音,不由得朝外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士兵满脸晦气地从帐篷里钻出来,手里拎着一根断成两截的弓弦,看材质,应该是用上好的动物筋腱鞣制而成,此刻却被啃得乱七八糟。
“又是那些该死的老鼠!”另一个士兵也探出头来,一脸的感同身受,“我昨天放在枕头边上的半块干粮,睡一觉起来就没了!连个渣都没剩下!”
“没了算好的!昨天半夜,一只肥得跟猫崽子似的东西,直接从我脸上爬了过去!吓得老子差点当场去世!”
“可不是嘛!伤兵营那边闹得更凶,那些耗子胆子大得很,都敢去啃伤兵包扎伤口的布条,听着就瘆人!”
议论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烦躁和厌恶。
鼠患。
苏云暖的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
最近这几天,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夜里总能听到帐篷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原本以为是风雪,现在想来,恐怕是那些无孔不入的老鼠。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滴水成冰,野外的活物越来越少,这些饥肠辘轆的老鼠,便将目标对准了驻扎在这里、存有大量粮食的军营。
起初,大家并没太当回事。
军营里有老鼠,再正常不过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北境的老鼠,和京城那些阴沟里的小东西,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它们个头奇大,一只只都有小臂长短,皮毛油光水滑,行动迅捷如风,而且狡猾得像成了精的狐狸。
它们不仅偷吃粮食,还对一切皮质、木质的东西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弓弦、箭羽、甲胄的皮质系带、马鞍……但凡是能磨牙的东西,都无一幸免。
更过分的是,它们连营帐的帆布和麻绳都不放过,好几个营帐的底部都被啃出了大大小小的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冻得里面的士兵一夜都睡不好觉。
军营里想了无数个法子。
挖陷阱、放捕鼠夹、用水淹、用烟熏……
可这些法子,对付普通老鼠或许管用,对付这些成了精的“硕鼠”,却收效甚微。
陷阱里的诱饵被吃得干干净净,夹子却纹丝不动。
鼠洞堵上一个,它们能在旁边再挖出三个来。
派人去守粮仓,可那些东西滑不溜手,黑灯瞎火的,根本就抓不住,反而闹得人仰马翻,一夜不得安宁。
几天下来,老鼠没抓到几只,士兵们却被折腾得够呛,怨声载道。
这件事,很快就捅到了霍沉渊那里。
主帐之内,气氛比前几日更加凝重。
林风躬身站在一旁,脸色难看地汇报着。
“将军,粮仓那边,昨夜又被偷了至少五十斤粟米。守备的士兵亲眼看见,那些老鼠成群结队,分工明确,简直……简直就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军械库那边,损坏了十五张弓,三十七副皮甲系带,还有一些马具……白军医也来报,伤兵营那边有三名伤兵被老鼠咬伤,虽然不重,但士气影响极大。”
霍沉渊面沉如水,指节分明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每一声,都像敲在林风的心上。
千军万马的战场,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如今,却被这一群小小的老鼠,搅得焦头烂额。
“所有法子,都试过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都试过了。”林风无奈地摇头,“北境的鼠类本就凶悍,今年雪大天寒,它们更是没了活路,全都往我们营里钻。这些东西,比草原上的狐狸还狡猾,寻常的法子,根本不管用。”
霍沉渊不再说话,只是眉间的“川”字,又深了几分。
军粮和军械,是军队的命脉。
士气,则是军队的灵魂。
如今,这三样,都被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给动摇了。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偏偏,他对此也束手无策。
……
营地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王大锤最近也快烦死了。
他所在的营帐,是鼠患的重灾区之一。
晚上睡觉,他都得把自己的兵器抱在怀里,生怕哪天醒来,刀柄上的缠绳就被啃没了。
这天中午,他端着自己的饭碗,实在没胃口,鬼使神差地,又溜达到了苏云暖的帐篷附近。
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嫂子这里,似乎是整个营地里唯一一片净土。
雪风正像一尊雕塑般,安静地趴在帐篷门口,它只是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王大锤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连一丝警告的低吼都没有。
王大锤知道,这是因为它认得自己,知道自己没有恶意。
他找了块避风的石头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嫂子。”
他冲着帐篷的方向,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帘子被掀开,苏云暖走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一块布,正在擦拭着什么。
“怎么了?王大哥。”她看到王大锤一脸的愁云惨雾,轻声问道。
“唉,别提了。”王大锤扒拉了两口碗里冰冷的糙米饭,抱怨道,“还不是那些该死的老鼠!再这么下去,咱们的粮草没被敌人抢光,就得先被这群畜生给吃光了!”
苏云暖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沉默了片刻。
这个问题,确实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这不仅仅是军队的麻烦,也是她和小石头的麻烦。
她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口粮,最后都进了老鼠的肚子。
更不想在夜里睡觉的时候,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自己或者小石头的身上爬过去。
她看着王大锤那张写满了“生无可恋”的脸,心中忽然有了计较。
“王大哥,”苏云暖看着他,忽然开口,“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解决这鼠患,你信吗?”
“啥?”
王大锤一愣,嘴里的饭都忘了嚼,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苏云暖,像是没听清她的话。
“我说,我或许有办法,对付那些老鼠。”苏云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而笃定。
王大锤的表情,从呆滞,到怀疑,再到一丝……荒谬。
“嫂子……你……你说啥呢?这……这可是连将军和林副将都没辙的事儿啊。”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咱们军营里,能人巧匠多了去了,各种法子都用遍了,那群耗子精得跟什么似的,你一个……”
他想说“你一个女人家”,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毕竟,眼前这位嫂子,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家。
她做的粥,能让半个营的弟兄丢了魂。
她能让凶狠的狼王,变得比狗还温顺。
这些事,哪一件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可……对付老鼠,这和做饭、驯兽,也不是一码事啊。
周围几个路过的士兵也听到了苏云暖的话,纷纷停下脚步,围了过来,脸上都带着和王大锤同款的好奇与不信。
“王妃娘娘,您真有法子?”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些东西,可难对付了。”
看着众人怀疑的目光,苏云暖并不在意。
她知道,想让这些只相信拳头和刀子的军中汉子信服,光靠嘴上说是没用的。
这时,一个平日里就喜欢插科打诨的士兵,挤眉弄眼地开了个玩笑。
“嫂子,你不会是想把它们都抓来,做成‘加餐’吧?听说那玩意儿烤着吃,还挺香的!”
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紧张压抑的气氛,倒是被这句玩笑话冲淡了不少。
大家都知道这是句玩笑话,也就是图一乐。
然而,面对这句带着些许戏谑的玩笑,苏云暖并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或是羞恼,或是反驳。
她反而,对着众人,神秘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不带半分烟火气,却又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自信。
“加餐倒不至于,”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不过,想要它们心甘情愿地自己走进笼子里,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话一出,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心甘情愿?
自己走进笼子里?
这说的是那些比狐狸还狡猾的老鼠?
王大锤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想起那锅神奇的粥,心脏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急切地问道:“嫂子,你……你到底有啥法子?”
苏云暖见成功地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家道中落前,我娘家书房里,藏着不少先人留下的古籍。其中有一本杂记,上面就记载了一种专门用来引诱鼠类的‘奇香饵’的配方。”
“奇香饵?”
众人面面相觑,这名字听着就玄乎。
“嗯。”苏云暖点了点头,神情自若地继续编着,“据说这种饵料,会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味,人闻着没什么,但对鼠类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只要将饵料放在指定的地方,方圆数里的老鼠,都会闻香而来,到时候,咱们只需要提前备好陷阱,等着它们自投罗网就行了。”
她将这个法子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可听在这些士兵的耳朵里,却不亚于天方夜谭。
“天底下……还有这种东西?”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听着怎么跟话本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似的……”
王大锤却不管那些,他只认一个理:嫂子不是个说大话的人!她说行,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嫂子,你需要啥?你说!只要军营里有的,俺去给你弄来!”他拍着胸脯,第一个表态。
苏云暖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看向王大锤,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需要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就是一些寻常的谷物和豆子,种类越多越好,再给我一些能用的石磨和锅灶就行了。”
“就……就这些?”王大锤愣住了。
他还以为会需要什么天材地宝呢。
就一些豆子谷子,这粮仓里多的是啊!
“对,就这些。”苏云暖肯定地点了点头,“只要东西备齐了,今晚,我们就能让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好好吃一顿最后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