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角落里,那把院长妈妈用过的旧园艺剪,不知何时被石头捡了起来,放在窗台上。窗玻璃模糊,映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石头走过去,拿起那块沾满干涸泥土的旧抹布,默默地、用力地擦拭着剪刀上斑驳的锈迹。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下来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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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书带来的风暴暂时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现实冰冷的獠牙。催缴单上的日期像悬在头顶的铡刀,一天天逼近。林念慈坐在院长妈妈那张旧办公桌前,台灯昏黄的光晕照亮她眼底的乌青。桌上摊开着几本厚重的《城市规划管理条例》和《土地管理法实施细则》,书页边角被她翻得卷起,密密麻麻地用笔做着标记和摘抄。她左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银戒,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沉静。

她再次打开了院长妈妈的日记本。这本磨损的硬皮本子是院长妈妈离世前几个月精神尚好时断断续续写的,字迹时而清晰时而潦草,记录着日常琐碎,也夹杂着忧虑。林念慈的手指一行行划过那些熟悉的字迹,仿佛能触摸到院长妈妈当时的叹息。忽然,一段被反复划掉又写上的模糊字迹引起了她的注意:

“……念念上次回来看我,提到东边院墙外那块荒地……堆满了垃圾,可惜了……当年划界时,好像有点……手尾不清?……老糊涂了,记不准了……要是能清理出来,哪怕种点菜也好,给孩子们加个餐……唉,我这身子骨……”

林念慈的心脏猛地一跳!东边院墙外!产权手尾不清?她立刻起身,从档案柜深处翻出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里面是孤儿院尘封已久的地籍资料。纸张泛黄,散发着陈年的霉味。她屏住呼吸,手指有些颤抖地展开一张边界模糊的旧图纸。图纸上,代表青藤孤儿院主体建筑的边界线还算清晰,但在图纸的东侧边缘,靠近院墙的地方,用很淡的铅笔勾勒着一块不规则的、大约两三百平米的狭长区域,旁边标注着几个小字:“历史遗留,归属待核”。这块区域在后来更新的地籍图上,竟然被潦草地划入了旁边待开发地块的范围!

一个巨大的隐患和一个微弱的希望同时在林念慈心中炸开。隐患是,产权瑕疵是悬在青藤头顶真正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远比五百万的收购威胁更致命!而希望,是院长妈妈那句无心的“种点菜也好”——那块被遗忘的边角地,那片垃圾场!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后门。冷风夹着雨后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孤儿院东侧高高的、爬满枯萎藤蔓的旧砖墙。墙根下,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散发着腐败的气味,塑料袋、破家具、碎砖烂瓦纠缠在一起,一直蔓延到远处模糊的边界。荒草在垃圾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来,枯黄一片。这就是那块“归属待核”的边角地,一片被城市遗忘的疮疤。

“林妈妈?”石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把擦得锃亮的旧园艺剪,小脸绷着,眼神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那片荒地。小树也像个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头旁边,警惕地打量着那片垃圾场,又看看林念慈,眼神里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压抑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