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张桌子,连同上面的所有东西,被她猛地掀翻!
碗碟到处乱飞,噼里啪啦地撞在墙上、地上、柜子上,菜汤、酒水、油污洒了一地,
盘子里的剩菜,红的辣椒、绿的菜叶、黄的土豆块,飞的到处都有。
张强的裤腿被汤水打湿,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台风过境的景象,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混杂着震惊与茫然的恐惧。
他无法理解。这……这真的是那个连煮蛋都要看他脸色的林晚?
林晚紧紧抱着林辉,站在那儿,呼吸有些急促,胸口激动的起伏着,她看着满身污秽、狼狈不堪的张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这桌子,这碗,这房子里的每一样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翻倒的桌子、碎裂的碗碟、溅满污渍的墙壁,“在你眼里,都是‘你的’。”
她停顿了一下,“好!都还给你!”
她再次静静地看着张强,语气坚定:“但这鸡蛋,”
她抬脚,轻轻踢了踢脚边一颗滚落在地、幸免没碎的鸡蛋,
那鸡蛋骨碌碌滚到张强脚边,“今天,我偏要给我侄子!”
她猛地抬手,指向脚下这片由她亲手制造的一片狼藉:“看清楚!”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决绝,“这才叫‘我的’东西!我的尊严,你一分——也休想拿走!”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林晚再没有任何停留。
她紧紧抱住有点懵的林辉,转过身,大步走向堂屋。
她的脚步特别坚定,踩过地上的汤汁和碎碗,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她来到堂屋里,一把抓住旧帆布包的包带,甩到肩上,动作干净利落。
抱着侄子,头也不回,用力拉开吱吱呀呀的木门,背着轻飘飘的帆布包,沿着村道,朝着镇上的方向大步走去。
怀里的小辉被夜风吹了一下,有点冷,小身子缩了缩,林晚索性把他搂得更紧了,脸贴着孩子软软的头发。
这时候,林晚的脑海里响起了那晚陈阿婆唱的歌调。
“离娘肉……黄连苦……一步一哭……离乡土……”
她当年离开家的时候,觉得那调子又悲伤又好笑,认为是封建思想留下的残留。
这一刻,这歌词却像融化的蜡油,火辣辣的烫在她那被每一个被“我的”俩字灼伤的伤口上。
离娘肉,黄连苦……每一个字都带着千百年女性背井离乡的心酸与苦楚。
原来那不是哭嫁,是哭命。
哭的是被泼出去的水,哭的是无根的浮萍,哭的是连一颗鸡蛋都做不了主的“女人”。
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但,那不是委屈,不是悲伤,是迟来的悲愤与彻悟。
她终于懂了,那不是哀泣,是控诉!
她抬起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
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快,更坚定地朝着前方走去。
怀里的小辉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林晚抱着他,背着那个帆布包,站在通往小镇的三岔路口。
夜晚的风呼呼吹来,她穿着单薄的衣服,感受到一股寒意。
身无分文,前途渺茫。
然而,林晚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还有一缕清明。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她摔碎鸡蛋、掀翻桌子的那一刻,已经彻底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