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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公开的审判会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有不少博主在分析杀人犯的家属是否应该父债子偿。
大部分人说杀人犯的孩子也是杀人犯,父债子偿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我刷了好久好久评论,
久到有一瞬间,我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十五岁。
那时,我父亲犯案的新闻在小镇上闹得沸沸扬扬。
我明明没做过坏事,也没讲过脏话。
却被所有人指着我的脊梁骨说我天生坏种。
也是从那天开始。
班级里的班费消失了,那肯定是我偷的。
同学们组团给我泼水,在我衣服上写脏话,那肯定是我先做错事情的。
不良青年把我堵在校门口,那肯定是我犯贱招惹的。
我的半身血都是我的原罪。
十年过去了,
我侥幸的以为自己终于逃出了那段过去。
可我最爱的人还是亲手把我推回了地狱。
一时间,我大脑一片空白,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
直到手机嗡嗡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后知后觉地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低头麻木地看着手腕上狰狞的伤口,血已经流到了我脚边,形成一小滩。
手机还在振。
我鬼使神差地用染血的手指解锁屏幕。
是宋瑶发来的消息。
“乔宴,不要怪小声。”
“这么多年了,他自杀了十几次,这件事说到底是你爸爸害的。”
“你找个时间跟他忏悔道歉,乞求他的原谅,小声很善良,会原谅你的。”
我的睫毛颤了颤。
眼前因为失血过多一阵阵发晕。
我盯着手机屏幕,眼前浮现了那个晚上的场景。
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把长刀,疯狂地捅紧紧抱着他的那个人的身体。
等那个人瘫软倒在地上,
他又举起刀像割鸡脖子一样割开了另一个人的脖子。
血喷涌而出,溅了我满头满脸。
房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我恍若初醒地扔掉手机,用右手捂住还在汩汩冒血的左手手腕。
然后又哭又笑地躺倒在地板上。
是啊,凭什么啊!
该死的又不是我。
我凭什么要去死。
我的命明明很宝贵,是另一个人豁出命才保下来的。
我应该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我爬上了跨江大桥。
手腕上的伤口一滴又一滴顺着栏杆往下落。
江面上的夜风把我整个人吹得晃晃悠悠,引得围观群众一阵又一阵惊呼。
远方传来警笛声。
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有人在喊让我要跳就别磨叽。
但显然,所有人看到我这张脸都认出了我是谁。
杀人犯的儿子。
几颗鸡蛋就扔到了我头上。
腥臭的蛋液在我的脸上蜿蜒。
有一个中年女人被警察拉扯着大喊:
“杀人犯的儿子!”
“去死去死去死!”
“我呸!你们这种人就应该一起被判死刑!”
“他杀了我的小孩,为什么他的孩子还能活着?!”
“不公平!”
我平静地抹去脸上的蛋液,眼睛直直看着脚下的江面。
这时,记者也来了。
镜头正对着我的脸拍。
我笑了,举起满是伤疤的手腕,对着镜头笑了。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
“大家好,我是杀人犯林大海的儿子。”
“十年前的发生在一个偏远小镇的凶杀案,想必这段时间大家都了解了。”
“我父亲林大海杀了林声的爸爸林庆成。”
我想了想,用一只手比划了一下脖子。
“嗯,林庆成是被一刀割喉死的,割的是大动脉,血——”
我还没说完,一阵尖叫声响起。
“闭嘴!乔宴!你闭嘴!”
我下意识朝着声源看去,林声站在人群前排一脸崩溃地看着我大喊。
而宋瑶站在他身边,眼神呆滞地看着我,嘴唇神经质的颤抖着。
林声声音愤恨:
“乔宴,你爸杀了我爸,现在你还要再杀他一次吗?”
我笑了一声,放下手,血迹在我的脖子上拖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人群里隐约响起了几个声音。
“畜生啊,还要在受害者家属身上戳刀。”
“不愧是杀人犯儿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就是啊,基因这玩意儿,啧。”
又是所谓的基因论。
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林声!”我朝他喊,
“你爸死了是因为他活该!”
人群一片哗然,大家义愤填膺地围在林声身边,喊着让我要死赶紧去死。
我耸了耸肩,继续说:
“你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吧,你爸死的不光彩。”
“他喝了几杯酒就醉得不着五六了,非要我妈去陪他跳舞。”
“林大海看见了,他没看见我妈想躲,他只看见了你爸拉着我妈的手不肯放开。”
我在风中笑的癫狂,,
“十年前,林大海不止杀了你爸,他还杀了我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