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终究是穿上了,却是以这样屈辱的方式。
走出去,李娟立刻上前,在我身上捏捏这,扯扯那。
“啧,你太瘦了,撑不起来,显得衣服都松松垮垮的。”
“还有你这肤色,穿红色真显黑,土气。”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认出了我,顿时哄笑一片。
“这不是周作家家里的那个远房亲戚吗?”
“听说跟着周作家十年了,现在人家正主回来了,她倒好,还帮着试嫁衣呢!”
“痴心妄想呗,以为伺候了十年就能飞上枝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嘲讽和讥笑像无数只手,撕扯着我最后一点尊严。
其实更难听的骂名,十年前,我都听遍了。
我忍不住看向周文彬,他却和李娟站在一旁,温柔地笑着。
他们身上像是有一层光,那层光叫般配。
现在他的光回来了,我的梦也该醒了。
4、
走出供销社,李娟转头看着我,嘴角挂着甜腻的笑:
“林月,真是不好意思,为了我和文彬,还得麻烦你再帮一个忙。”
她忽然眼睛一亮:
“文彬说,这些年多亏你照顾,你在我们家,也算是半个自家人。”
“不如这样,明天我摆酒,你来大院门口帮我发喜糖吧?”
我没开口。
她立刻垂下头,满脸委屈:
“我也只是想让你热闹热闹。”
周文彬直接拍板:
“行了阿月,娟也是好意,明天你就去门口帮忙,别让人看笑话。”
我强忍着眼泪,平静地回答。
“好,我答应你。”
反正明天我就要走了,这些年对我的恩,无以为报,最后再帮你一次。
周文彬和李娟摆酒的这天,是村里十年来最热闹的一次。
大红的“囍”字从院门口一直贴到堂屋,鞭炮的红屑铺了满地。
周文彬穿着崭新的中山装,李娟换上了耀眼的大红色连衣裙,满面春风地招待着赶来的宾客。
而我站在大院门口,看着他们甜蜜地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喧闹声中,周文彬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面露不忍地看着我。
“阿月,这些天委屈你了。嫁人的事,也不用太着急,慢慢找。”
我从口袋里摸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周文彬一脸诧异。
“周老师,恭喜。”
“等婚礼结束,你再打开看吧。”
周文彬捏着红包,神色有些复杂。
最终没说什么,转身继续招呼宾客。
回到那个住了十年的小偏房,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趁着院子里在喧闹,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踏上南下的火车,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
那是十年前,我躺在老槐树下,以为自己就要死时,周文彬塞到我手里的小木鸟。
他说:
“鸟儿会飞,人也一样。别怕,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如今,梦醒了。
摊开手掌,我毫不犹豫地将木鸟扔进了站台。
周文彬送走最后一批宾客,回到堂屋时,习惯性地喊我的名字,可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他心中陡然生出强烈的不安,猛地撕开我留给他的红包。
红包里,是我还给他的五十块钱,和一张字条。
“周文彬,从此山高水远,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