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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墟的夜,星河低垂,仿佛伸手便可掬起一捧碎钻。山谷里,那株巨大的灵桃树在星辉月华下静静吐纳,光华流转,将小木屋也笼罩在一片温柔的粉晕之中。
玄翊靠坐在床榻外侧,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古阵图,眉峰微蹙,似在凝神推演某个复杂的节点。我倚在他身侧,头枕着他结实的手臂,手中把玩着他腰间佩剑的剑穗。那穗子是用昆仑冰蚕丝捻成的,触手冰凉柔韧。
“玄翊,”我指尖缠绕着冰凉的丝绦,声音带着睡前的慵懒,“给我讲讲你从前的事吧?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他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侧过头看我,星光照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像在讲述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故事:“从前…在一个很冷的道观里长大。观主…算是师父,很严厉。”
“严厉?”我抬起眼,好奇地望进他深邃的眼眸。
“嗯。”他轻轻颔首,目光似乎穿透了木屋的顶,望向更遥远的虚空,“练剑、打坐、画符…稍有差池,便是戒尺加身,或是雪地里罚跪整夜。”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怨怼,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我的心却像是被那无形的戒尺轻轻抽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冰蚕丝勒得指腹微微发疼。我松开剑穗,将手轻轻覆在他放在书卷上的手背。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掌心温热,指腹和虎口处覆着一层厚厚的茧,是经年累月握剑磨砺出的痕迹。
“疼吗?”我轻声问,指尖抚过那些坚硬的茧。
玄翊反手将我的手拢在掌心,宽厚温暖,完全包裹住我的微凉。“早忘了。”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安抚的意味,目光重新落回阵图上,“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片难以言喻的涟漪。相似的境遇,截然不同的结局。有人将冰冷刻入骨血,变本加厉地施加于人;而有人,却将风雪酿成了护花的春泥。
我靠得更近了些,脸颊贴上他的肩臂,感受着衣料下紧实肌肉传来的温热和力量。他身上有种清冽又沉稳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和昆仑冰雪的味道,令人心安。腹中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安宁,轻轻地动了一下。
“玄翊,”我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呓语,“幸好…是你。”
幸好,在我自深渊灰烬中挣扎着重生时,遇到的是你。不是那个只会带来刺骨寒霜的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沉浸在阵图之中,才感到他低下头,一个温热的、带着无尽怜惜与郑重承诺的吻,轻轻印在我的发顶,无声,却重逾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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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墟的雪,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玄翊因山外一处地脉异动被紧急召去查看,临行前细细叮嘱了谷中结界,又在我发间簪了一朵灵气最盛的桃花,才踏着风雪匆匆离去。
山谷结界依旧稳固,隔绝了外界的严寒。我独自坐在巨大的桃树下,指尖捻着一枚小巧的玉梳,梳理着被山风吹得微乱的长发。腹中的小生命已有七个月,像一颗沉甸甸的果实,昭示着新生的喜悦。发间那朵玄翊亲手簪上的桃花,散发着融融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