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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店,名叫“闻物小筑”。
听起来挺雅致,其实就是个二手旧货店。
我叫顾九,是这家店的老板,兼唯一的伙计。
我不收寻常旧货,只收那些有年头、有故事、快被人遗忘的老物件。
这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情怀。
而是因为,我能听见它们的声音。
对,你没听错。
我能听到附着在这些旧东西上的,残存的记忆和情感。
比如那把掉漆的旧摇椅,我一摸上去,就能听到一个老奶奶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哄着孙子入睡时的满足与慈爱。
又比如墙上那面斑驳的铜镜,它至今还回荡着一个民国新娘出嫁前,既羞涩又期盼的内心独白。
这能力听着挺玄乎,但对我来说,大多数时候挺烦人的。
就像你脑子里住了一万个爱唠叨的八卦邻居,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播放他们一辈子的家长里短。
所以我性格孤僻,不爱跟人打交道。
毕竟,人说的话,哪有东西说的真。
这天下午,店里的风铃响了。
一个身影推门而入,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阴冷湿气。
我从一本旧书里抬起头,眯了眯眼。
来人是个老太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衣,脸上沟壑纵横,像是干涸的河床。
她的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质八音盒。
“老板,”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收东西吗?”
我瞥了一眼那个八音盒。
很漂亮,紫檀木的,边角雕刻着繁复的蔷薇花纹,做工精良,一看就价值不菲。
但吸引我的,不是它的价值。
而是它的“安静”。
太安静了。
我的耳朵里,没有传来任何与它相关的声音。没有音乐,没有对话,没有情感的呢喃。
它就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这很反常。
越是贵重、越是被主人珍爱的东西,残留的记忆就越强烈。
这个八音盒,要么是刚出厂的新货,要么……就是它承载的记忆,被某种极其强大的力量封印了。
“收,”我言简意赅,“什么价?”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我的爽快。
她伸出一根枯柴般的手指。
“我不要钱。”
我眉头一挑。
“我只有一个要求,”她把八音盒轻轻放在柜台上,往前推了推,“我想知道,它的主人,到底去了哪里。”
我愣住了。
“这东西,不会响,”老太太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它以前最爱唱歌了,可五年前,它突然就哑了。跟它的主人一样,再也没了音讯。”
五年前?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八音盒冰冷的木质外壳上。
“嗡——”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仿佛被灌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悲伤。
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甚至连哭泣都发不出来的死寂。
但,依旧没有任何画面,任何声音。
只有这股庞大的、令人窒息的哀伤。
我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
有意思。
这东西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试试。”我对老太太说。
老太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要把我的样子刻进心里。
她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佝偻着背,走出了小店,消失在巷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