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
李伟的出租屋浸泡在一种粘稠的、几乎有实感的黑暗里。只有他脸前那块巴掌大的屏幕,是唯一的光源,惨白的光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脸上,映出两个深陷的眼窝和额头上因为长久皱眉挤压出的几道深刻纹路。拇指在冰冷的玻璃屏上机械地滑动、点击,短视频的碎片像五光十色的垃圾洪流,汹涌地冲刷着他麻木的神经。一个夸张的罐头笑声突然爆响,尖锐刺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他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膀胱深处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火烧火燎的胀痛感,强烈地宣告着它的存在。这感觉已经持续了很久,久到他几乎要忘了最初想上厕所的冲动是什么时候升起的。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想要释放,但那双被屏幕光牢牢吸住的眼睛,却连一丝一毫的挪动都吝啬给予。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的轨迹,成了他全部的意识疆域。隔壁传来邻居起夜冲马桶的哗哗水声,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这声音本该是催促的信号,此刻却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星球。他的全部意志,都在与那块发光的玻璃屏角力——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它彻底俘虏。饥饿感?那更像是一种遥远背景里的嗡鸣,微弱,持续,但轻易被屏幕上更强烈的感官刺激所覆盖和淹没。胃袋空空如也,隐隐的灼痛早已被习惯性地忽略。
他微微挪动了一下僵硬的屁股,试图缓解一点膀胱的压力,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就在他指尖习惯性地划过屏幕,准备迎接下一个毫无意义却足以短暂麻痹大脑的视频碎片时,屏幕上的内容骤然消失了。
不是黑屏。是纯粹的空白,一种吞噬一切的、不自然的纯白,像一块巨大的裹尸布猛地蒙住了整个视野。
李伟的手指悬停在半空,茫然地眨了眨干涩刺痛的眼睛。是卡住了?死机了?他下意识地想去按侧面的电源键。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键的瞬间,那刺目的纯白屏幕中心,毫无征兆地,洇开了两点浓稠得化不开的猩红。
像两滴刚刚滴落、还带着体温的血珠。
紧接着,那两点猩红开始扭曲、拉长,以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缓慢的姿态,在惨白的背景上蜿蜒爬行,最终凝固成三个歪歪扭扭、笔画边缘仿佛还在向下滴淌着血渍的汉字:
**看着我**
一股寒气,带着冰针般的锐利,猛地从李伟的尾椎骨炸开,沿着脊椎疯狂向上爬升,瞬间穿透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狠狠抛下,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濒临碎裂的剧痛。喉咙瞬间被无形的恐惧之手扼紧,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气流在狭窄的声带缝隙里摩擦出嘶哑的抽气声。
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尖啸:扔掉它!
这个念头如同高压电流般贯穿全身。他手臂的肌肉猛地绷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狠狠地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和玻璃的方块向外甩去!
“啪嗒!”
一声沉闷的轻响。
手机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飞出去。它竟然像一块拥有恐怖吸力的磁石,牢牢地、纹丝不动地黏在了他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