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医活人,我这医馆,只渡亡魂。
病床上躺着的林婉儿,三天前从教学楼一跃而下,怨气在她魂魄里凝成了三根“魂钉”。今夜子时,阴气最盛,是拔钉的唯一时机,也是我最忙碌的时刻。我拈起一枚细如牛毛的“三寸功德针”,指尖微颤,仪式即将开始。
“砰——!”
一声巨响,木门被暴力踹开。狂风裹挟着浓郁的酒气和世俗的秽气,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般冲进医馆。那三炷为亡魂安魂的安神香应声而断,白色的烟气瞬间散乱,为亡魂准备的清净场,被这污浊之气瞬间污染。我的手腕一滞,仪式被迫中断,一股血气从胸口直冲上来,喉头腥甜。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地闯进来,身旁跟着一个捏着鼻子、夹着嗓子抱怨的女人,后面还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保镖。我一眼就看到了男人眉宇间那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气,那黑气预示着大祸临头,他却浑然不觉。
他环顾四周,眼中满是嫌恶,嘴里骂骂咧咧:“这是什么垃圾场?墙角都他妈发霉了,也配叫医馆?”
他身边的女人,捏着名牌包扇着风,声音尖细得刺耳:“这地方好臭,哪里像个大夫?连个白大褂都不穿,跟个算命的乡巴佬似的。”
男人朝我走过来,那双被酒精浸泡的眼睛带着嘲讽。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轻蔑地“啪、啪、啪”拍打我的脸颊。纸币上沾染的俗气,像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打断了我与阴间的链接。
病床上,传来一声压抑的呜咽,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刀子,划过我的心头。
“穷鬼,给你一分钟,挂水解酒。这些,是你的小费。”男人说完,钞票散落一地,他抬脚踩过,毫不在意。
我抬眼,直视他的眼睛,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这里不医活人,请出去。”
“给脸不要脸!”男人眼神一厉,他身后的一个保镖立刻上前,粗鲁地攥住我的胳膊,猛地将我推向药柜。“咚——!”我的后背重重撞上红木药柜,疼得我一阵闷哼。接着,我被强行拉到男人面前。
浓烈的酒气扑到我脸上,熏得我胃里翻涌。男人伸出食指,一下一下用力戳着我的额头,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力道:“不医活人?怎么,你是兽医?还是说……你是给死人看病的?挂号费收的是冥币吗?”他的声音带着醉酒后的嚣张和不屑,字字都像刀子往我心上扎。
我强压着胸腔里翻涌的怒气,这是我最后的警告:“从这里,滚出去。”
他却变本加厉,指着我的鼻子对保镖下令:“按住她!我今天倒要看看,是她的骨头硬,还是我陆家的背景硬!”
陆景珩,陆家。我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他狂妄地叫嚣:“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在这座城市活得不如一条狗?让你这破地儿,明天就变成一堆砖头!”
七月半冲撞渡魂医馆,为大过。打断拔魂钉仪式,使亡魂怨气加重,为大罪。用阳钱秽物侮辱玄医之身,为死罪。我心中一笔一笔地计算着他的罪孽,这些因果,都已经在他身上初定。
我不再看他,目光落在病床上,低声对只有我和林婉儿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语:“别急。”
空气中那一丝微不可查的阴冷,在陆景珩狂妄的笑声中,如同蔓延的藤蔓,无声地将整个医馆缠绕。我任由保镖攥着胳膊,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他那张被酒精和怒气熏红的脸,此刻在我眼中,已是透支阳气的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