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破那日,铅灰色的苍穹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浓重的血腥味裹挟着焦糊气息,沉甸甸地弥漫在曾经繁华的御街之上。象征着前朝无上威严的朱红宫墙,被泼溅上大片大片暗沉发黑的血迹,如同垂死巨兽身上剥落的鳞片,触目惊心。
沉重的宫门在攻城槌的撞击下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洞开,露出其内尸横遍地、宛如炼狱的景象。大胤王朝引以为傲的玄甲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踏着同袍和敌人的尸骸,汹涌灌入这象征着前朝最后尊严的禁宫。
厮杀声、垂死的哀嚎、兵器碰撞的刺耳锐响、火焰吞噬木梁的噼啪爆裂……所有声音交织成一首绝望的丧歌。
太极殿前,象征皇权的九级汉白玉金阶,已被血污浸透,滑腻得站不住脚。高阶之上,最后几十名身披残破金甲的御林军,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孤狼,背靠着巍峨紧闭的殿门,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他们脚下,是层层叠叠的尸首,有敌人的,更多是自己人的。刀口早已卷刃,甲胄碎裂,人人带伤,血染征袍,却无一人后退半步。
“守住!为公主殿下尽忠!”一个满脸血污、只剩独臂的将军嘶声力竭,声音破碎沙哑,却带着磐石般的决绝。回应他的,是御林军残兵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野兽般的低沉咆哮。
金阶之下,玄甲铁骑如同沉默的礁石,在潮水冲击下岿然不动,步步紧逼。阵型最前端,一匹通体如墨、唯有四蹄雪白的神骏战马之上,端坐着大胤王朝的不败战神——楚王楚骁。
他一身玄墨蟠龙纹战甲,肩吞狰狞,腰束玉带,猩红的披风在身后猎猎飞扬,仿佛浸饱了鲜血。兜鍪下的面容冷硬如刀削斧凿,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勾勒出无情的弧度。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褐近墨,如同两口千年不化的寒潭,翻涌着铁血杀伐淬炼出的冰冷煞气,此刻正毫无波澜地注视着金阶上那徒劳而悲壮的抵抗,仿佛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戏剧。
他缓缓抬起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冰冷的空气中虚握了一下。
身后如林的玄甲铁骑瞬间动了。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整齐划一、令人心悸的甲胄摩擦声和沉重如鼓点般的马蹄踏地声。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铁血煞气轰然爆发,如同滔天巨浪,狠狠拍向金阶!
仅存的几十名御林军在这股沛然莫御的煞气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残烛,身形剧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手中的兵器都几乎握持不住。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每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吱呀——”
沉重的太极殿殿门,从内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
所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一道纤细却挺直如青竹的身影,逆着殿内昏暗的光线,一步步走了出来。
她身着一袭早已不复往日华贵、甚至有些地方已被撕裂沾染污迹的明黄宫装。那是只有前朝嫡系长公主才能穿着的颜色。如墨的青丝并未盘成繁复发髻,只用一根简单的素银簪松松挽起,几缕散乱的发丝被风吹拂,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她的脚步很稳,踏过满地的血污和残骸,仿佛脚下不是修罗场,而是铺满锦绣的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