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浮光
大专毕业那年的夏天,阳光炽烈得晃眼,仿佛要将世间一切阴影都蒸发干净。
航空公司招考的玻璃门光可鉴人,映出她穿着合体职业套裙的身影。
身姿挺拔,受过良好教育的沉静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明媚交织在眉眼间。
得天独厚的好皮囊和那份在苦难中磨砺出的温顺韧性,让她在一众靓丽女孩中脱颖而出,最终披上了那身象征云端光鲜的空姐制服。
银翼划破长空,穿梭于繁华都市的流光溢彩之上,制服笔挺,笑容标准,舷窗外的云海翻涌,仿佛真能将那些晦暗的过往远远抛在云层之下,包括心底那份无家可归的空洞。
表姐张小曼的电话总带着一股商海沉浮的急切热络。
“萍萍,这次的项目金主刘总,能量大得很!介绍你认识认识,对你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喜欢清爽有教养的女孩子,你正好……” 表姐的用意,李萍并非全然懵懂。
然而那关于“家”的执念,像一块巨大的磁石,让她无法抗拒任何一丝可能的牵引。
在一场衣香鬓影的酒会上,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浮华的光,她见到了那个叫刘宇邦的男人。
他年长她十八岁,鬓角已染霜意,眼神却像鹰隼,带着审视猎物般的精准与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他递来的酒杯边缘冰凉,杯中的液体色泽暗沉,如同深渊。他隔着杯沿打量她,目光在她年轻光洁的脸庞、纤细合度的腰身,尤其是那双纯净得有些怯生生的眼睛上反复流连。
那目光里没有情欲,更像一个收藏家在评估一件瓷器的品相和价值——年轻、漂亮、乖巧、听话、老实,而且干净。
他后来曾带着一种残酷的得意向她透露过最初的心声:“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干净,省心,像张白纸,我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这“干净”二字,在他口中咀嚼,带着一种攫取和亵渎的意味。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平等的伴侣,而是一件可以完全掌控、随意涂抹、最终用来证明自己征服力的“艺术品”。
李萍所求不多,只是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一个能停泊的港湾。她以为,刘宇邦能给她这份安稳。
没有婚礼的喧嚣,没有法律文书的保障,甚至没有一句郑重的承诺。
在一个飘着细雨的黄昏,李萍搬进了刘宇邦为她安排的一处高级公寓。公寓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夜景,却空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这“婚姻”的开端,便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换气息——她献上青春、温顺和身体,换取一个看似安稳的屋檐。
同事们艳羡她“嫁入豪门”的神秘,私下议论着她手指上那枚价值不菲的钻戒,却无人知晓,那光鲜亮丽的外壳之下,早已布满狰狞的裂痕。
晋升乘务长的喜悦还未散去,她请假单上的理由便悄然变成了“意外跌伤”。
手臂上刺目的青紫,颈侧可疑的指痕,每每引来同事探询的目光。
“不小心摔了,楼梯太滑。”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像叹息,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
那解释苍白无力,次数多到连她自己都感到一种荒谬的疲惫。
她学会用厚厚的遮瑕膏掩盖锁骨处的淤痕,在盛夏也穿着长袖衬衫。每一次遮掩,都是对心头那份卑微希望的又一次加固:只要自己够听话,够乖巧,忍受他偶尔的坏脾气,总有一天,他会给她一个真正的名分,一个法律认可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