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猛地冲向头顶,又在瞬间冻结了四肢。她几乎是本能地想冲过去。
然而,脚步刚抬起,便死死钉在了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棱冻住。
周凛的身边,紧挨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文工团的台柱子,林倩。
她穿着一身显然与战场格格不入、却依旧勾勒出玲珑曲线的演出服改成的便装,此刻那张曾经在舞台上顾盼生辉的精致小脸,沾满了灰尘和泪痕,写满了惊魂未定。她整个人几乎都依偎在周凛没有受伤的那一侧臂弯里,双手紧紧抓着他染血的衣襟,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周队长……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我们都要死了……”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周凛的声音因疼痛而沙哑变形,却带着一种沈澜从未听过的、近乎笨拙的温和。他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极其自然地环过林倩颤抖的肩膀,以一种保护者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更紧地搂向自己,手掌甚至在她纤细的背上轻轻拍抚着,试图给予安慰。他的目光,也全然落在怀中受惊小鸟般的林倩脸上,专注而疼惜,仿佛这嘈杂血腥的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澜站在几步之遥的手术台旁,沾满鲜血和汗水的无菌手套还紧紧捏着那枚刚刚取出的、带着体温的滚烫弹片。周围所有的声音——伤员的呻吟、仪器的尖叫、医护的呼喊——都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只剩下眼前这让她浑身血液倒流、灵魂抽离的画面。
她的丈夫,她结婚三年的丈夫,在枪林弹雨里,在生死边缘,用她从未享受过的温柔姿态,紧紧搂着另一个女人。
“沈医生!沈医生!周队长伤得很重!快来看看啊!”一个士兵焦急地冲着沈澜大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周凛似乎这才被惊醒,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直直地撞上了沈澜的眼睛。
那眼神里瞬间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剧痛带来的生理性扭曲,有被撞破的狼狈和一闪而过的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烦躁和不耐烦。他似乎想解释什么,嘴唇动了动。
沈澜却在他开口之前,动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摘下了自己沾满血污的无菌手套。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庄重的仪式。接着,她的左手抬起,落在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
那里,一枚样式简洁的铂金婚戒,在帐篷昏暗的光线下,曾经象征着一生一世的承诺,此刻却显得如此冰冷而讽刺。
她的手指用力,戒指被褪了下来。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指尖的血污,直刺心底。
周凛看着她这个动作,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点烦躁迅速被一种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他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沈澜,你……”
沈澜没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她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像冰原上转瞬即逝的极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她迈开步子,穿过混乱的士兵和医护人员,一步一步,走到周凛的行军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