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我亲眼看着他前一晚还在书房里,对着我的画像,冷笑着说“沈念慈,你总算死了”,我恐怕也要被他这副模样骗过去。
我的魂魄,被禁锢在这座宅院里,和他身边三尺之地。
我看着他白天在灵堂扮演悲痛欲绝的鳏夫,晚上回到书房,便立刻换上一副意气风发的面孔,借着为我“守灵”的名义,处理着那些他通过我沈家财力铺路而得来的机密公务。
我沈家是江南首富,富可敌国。
当年傅慎不过是一介穷书生,空有才学,却无背景门路。
是我,在琼林宴上对他一见倾心,不顾家人反对,以倾尽家财为嫁妆,执意下嫁。
我为他打点京中关系,为他结交权贵,为他填补官场上的巨额亏空。
沈家的金山银山,流水一样地往他身上堆,硬生生将他从一个无名小卒,堆到了一品大学士的高位。
他常说:“念慈,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恩人与贵人。”
那时我相信了。
如今我才明白,在他的定义里,“恩人”与“贵人”,不过是“垫脚石”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现在,我这块垫脚石,已经没用了。
甚至,成了他更进一步的“绊脚石”。
2
我的葬礼办得极其风光。
出殡那日,半个京城的百姓都出来围观。
三十二人抬的巨大棺椁,上等的金丝楠木,长长的送葬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傅慎一身孝衣,亲手扶着灵柩,面容哀戚,步履蹒跚,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长公主的车驾,就停在不远处的街角。
她没有下车,只是掀开车帘的一角,远远地望着。
我飘在傅慎身边,清晰地看到了她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满意的微笑。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只有我知道,这是一个肮脏的开始。
葬礼过后,傅慎以“亡妻新丧,触景生情”为由,搬出了我们共同生活了五年的沈家宅邸,住进了皇帝御赐的大学士府中。
而我,作为一缕无法离开他三尺的幽魂,自然也跟着他一同前往。
新府邸富丽堂皇,远比我沈家的宅子更加气派。
他将我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旧宅,没有带走一针一线,仿佛要彻底抹去我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他对外宣称,要为我守孝三年,以慰我泉下之灵。
然而,在我下葬的第七天,也就是我的“头七”之日。
长公主赵婉玉的轿子,在深夜悄无声息地抬进了大学士府的后门。
那晚,傅慎屏退了所有下人。
书房里,红烛高照。
赵婉玉没有穿她那一身繁复的宫装,而是换上了一袭素雅的白衣,却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傅郎,”她柔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娇嗔,“你让我等得好苦。”
傅慎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婉玉,委屈你了。只是沈氏新丧,我总要做足了表面功夫,否则,御史台那帮老东西,又要喋喋不休了。”
“哼,一个死了的商贾之女,也值得你如此费心?”
赵婉玉的语气里满是不屑,“若不是看在她掏空家底为你铺路的份上,本宫早就让她从大学士夫人的位置上滚下去了。”
傅慎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随即又被温柔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