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原来,心彻底死去,是这样的感觉。不再有痛,不再有恨,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空。萧彻那冷漠的话语,周显那怜悯又无奈的眼神,一遍遍在脑中回放,像钝刀子割肉。

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褪成一种压抑的、死气沉沉的灰白。如同我此刻的生命底色。

没有任何人来“伺候”我梳洗更衣。直到天色大亮,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棂缝隙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门才被无声地推开。

进来的不是素日伺候的侍女,而是周显本人。他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的亲卫女兵。周显手里托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却不是王妃华贵的翟衣或常服。

那是一件粗麻布制成的素白衣裙,样式简陋,没有任何纹饰,腰间系着一条同样质地的麻布带子。颜色惨淡,像孝服,又像囚衣。

周显将这套衣服轻轻放在离床榻不远的小几上,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轻缓,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他抬眼看向缩在阴影里的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王妃娘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沙哑,“请……更衣。王爷已在城外等候。”

更衣。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片刺目的惨白上。麻布的纹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粗糙,像命运的嘲弄。这就是他萧彻要的“完好无损”?一件象征屈辱和牺牲的囚衣?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像石头。

没有哭闹,没有质问。心如死灰,反而生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我像个提线木偶般,动作迟缓地下了床,走到小几前。手指触碰到那粗糙的麻布,冰冷、坚硬,刮得指尖生疼。我慢慢解开自己身上那件还算柔软的素色中衣。

当那件粗糙的麻布囚衣套上身时,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阵不适的刺痒。腰间的麻布带子勒紧,仿佛将我最后的尊严也一同勒死。我散开原本梳理整齐的发髻,任由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垂落在惨白的麻布上,黑与白,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对比。

没有镜子。我也不需要镜子。我知道此刻的自己,定是形容枯槁,如同从坟茔里爬出的幽魂。

“走吧。”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砾摩擦。

周显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无奈。他侧身让开:“娘娘请。”

栖梧院到王府大门的路,从未如此漫长。一路上,所有的仆从侍女都远远避开,垂首肃立,噤若寒蝉。他们投来的目光,不再是疏离的恭敬,而是毫不掩饰的惊惧和怜悯,仿佛在目送一个走向祭坛的牲礼。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沉重的王府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那方囚禁我三年的金丝牢笼。门外,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简陋青篷马车已经等候多时。车辕上坐着一名面容冷硬的兵士。

周显亲自为我掀开车帘。车厢内空空荡荡,只有冰冷的木板。

我扶着车辕,踩着脚凳,动作迟缓地登车。麻布粗糙的边缘摩擦着皮肤,带来清晰的痛感。就在我弯腰准备钻进车厢的瞬间,一阵喧嚣的风卷着浓烈的硝烟和硫磺气味猛地扑来。